军营中的蕃胡兵将们早就聚在一处眼巴巴的看着呼呼作势的大火强风,不安与躁动在隐隐发酵,几乎使人忘了这是攻城大战的战场。
崔乾佑心惊不已,他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大的山火,甚至也不知道山火蔓延居然可以如此惨烈。只不知一场大火过后,山林中要死多少行人鸟畜。这个荒诞的念头荡开后,他的心境又立即恢复了常态,大军左右两营都扎在鸿胪水封冻的河岸两侧,都是农田开阔地,大火就算再怎么惨烈也烧不到军营中。
“传令,都回去睡觉,养精蓄锐,胆敢私自围观者立斩不赦!”
同时又叮嘱部将一定要严加防范,既要防唐军偷营,也要防止因为大火带来的恐慌或可导致的营啸。交代完一切,又视察了一圈军中情形,时间就已经过去了一两个时辰。
疲惫以及的崔乾佑回到军帐中,倒头便睡着了,恍惚迷糊间便觉得有人再推拉他,睁开眼一看,却是名满身满脸狼狈的部将。
骤然间,他腾的坐了起来,厉声问道:“本将领你带着五千步卒往熊耳山去,如何敢擅自回来?”
那部将竟满眼尽是恐怖之色,似乎此刻想到了什么,仍旧心悸不已。
“是山火!卑下转进了山口后天色已经黑透,便下令就地休息,哪,哪想得,到了半夜大火忽然烧了过来,步卒们纷纷逃命,火焰接着风势竟一路追赶,可两条腿哪里跑得过山火?成功脱离火海的步卒已经,已经十不存一……”
南下的偏师竟在一夜之间已经全军覆没,不,是灰飞烟灭。崔乾佑在震惊之余,终于开始正视这场突如其来的大山火。
潼关到洛阳这一段的黄河南岸俱是绵延数千里的秦岭三崤大山,山火自岘山蔓延,而今已经蔓延到了崤山。而从虢州到陕州城之间又夹着茂密的山林野地,不是苍苍森林就是遍野的蒿草灌木。
这时,一个恐怖的念头跳了出来,如果穿过其间的驿道因为大火蔓延而被阻断,他的七日进军计划岂非要前功尽弃,功亏一篑了?
一念及此,崔乾佑再也坐不住,断然下令,游骑四出,探查地形,以及驿道究竟是否已经被大火阻断。
这一夜,崔乾佑已经毫无睡意况且,就算有睡意也再难入眠,鸿胪水两岸的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浓烈呛人的烟尘。眼见情况如此,他已经睚眦目裂,以目下情形只怕天亮以后的攻城计划都要被迫搁置了。
崔乾佑开始后悔,没能在发现山火后第一时间进行应对处置,的确失策。此时再想应对却为时已晚,数万人马已经被笼罩在滚滚浓烟之中,时间一长难保不会出现乱子。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姓秦的小竖子。随着情绪的起伏,他又忽的想到了那个秦姓年轻人,牙关紧咬之际,暗暗自嘲苦笑,此人火烧岘山粮草时,只怕也想不到会导致今日的大山火,更为他和他的部众带来了无尽的麻烦。
“拔营,向西撤!”
就在刚刚,已经有数百人因为吸入了大量的浓烟而倒闭身亡。等不及游骑的回报,崔乾佑在破晓时分下令大军开拔向西面避开山火带来的滚滚浓烟。
沿着鸿胪水向北向东向南很可能均被大火所蔓延,那么只有向西去,才会避开因为山火而产生的滚滚浓烟。
崔乾佑试图将目光投向围攻了数日之久的虢州城,然而入眼处除了弥漫的浓烟还是弥漫的浓烟。突然间,他觉得肺子如火烧一般,忍不住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一种前所未有过的恐惧袭上心头,此地再也不宜久留,他收回了目光,虢州城里的唐朝守军只怕也一样不会好过,也许等不到日落,他们就会被滚滚浓烟尽数熏死。
崔乾佑领着部众纵马向西疾驰了大约二十里地,才堪堪停了下来。此处已经没有了弥漫视线的浓烟,但空气中仍旧充斥着浓烈的烟尘气息。
“收拢部众,检点人马!”
由于撤兵命令下的十分突然,各部行动并不一致,有的早早就开拔,有的则被堵在军营中不得而出,又经过了半日的急行军,原有的建制也都基本跑散,将寻不到兵,兵寻不到将,数万人马乱哄哄一片遍布于这二十里长的驿道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