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到处弥漫着充斥鼻腔的烟尘气息,崔乾佑不再理会匍匐在地面上的李万忠,将目光转向东面的大山密林,但见阴云密布,黑烟滚滚,也由不得阵阵心惊,想不到一场大火竟引燃了岘山的密林,看这个势头不知要着道几时才会熄灭。
围攻虢州城的叛军每人会随身携带三日口粮,如果节省一些,勒紧腰间束带,再多支应日也不是问题。所以,心中有底的崔乾佑并不十分着急,只要用一日时间踏平虢州,再用三两日时间挥师陕州,就算粮草被烧了又能如何?
如今位于弘农郡的两路人马合兵一处,眼看着如风中败絮的虢州城就要城破易主了,崔乾佑便已经开始为下一步做筹谋,如何能将岘山粮草被烧的危害降到最低,以确保能够击败龟缩在陕州不敢轻动的唐军。
面前是张线条粗细不一的地图,崔乾佑的脸上看不出喜怒,若说他的心绪半分都没受到影响是不现实的,那个姓秦的小竖子利用了他的赏识和看重,狠狠地在他心腹处捅了一刀,还真真是痛彻到了骨头上。待有朝一日擒了此人,崔乾佑倒要问问此子,后不后悔辜负了他的一片向明月之心。
在仔细的研究了一阵后,崔乾佑立下决断,兵分三路,一路遣数千偏师向西往大谷关佯攻,以防止关中有唐军出潼关威胁他的后路。
潼关并非像秦汉函谷关那般地形险要,而是北依黄河沿着干涸的潼水河谷,向东南秦岭方向延伸出数个大小不等的关城,形成一个看似严密的防御带。但实则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大谷关便位于整条防御带的东南,只要攻击此关,潼关守军必然不敢坐视不理,由此正好牵制住西面关中的唐军,以不至使进击陕州城的大军主力面临两面夹攻的危险境地。
第二路仍旧遣数千偏师沿着崤山与熊耳山之间的谷地往东南推进。一则用以迷惑唐军,使他们不清楚燕兵的用兵意图。二则,可轻取扼住洛水河谷源头的卢氏与朱阳关。
秦岭自关中由东向西延伸到河南便分做三支,北支为崤山,中支为熊耳山,南支为伏牛山。崤山与熊耳山之间有一条大河名为洛水,流经福昌、寿安以及东都洛阳,直到汜水,注入汤汤黄河之中。崔乾佑充分利用了绵延大山的地形,将对大军推进不利的劣势变作了施以诡计可依托的优势。
第三路则由崔乾佑本人亲领主力数万先攻桃林,再突袭陕州。同时,又派了信使潜回陕州以东的渑池,调当地守军挥师向西,以对陕郡构成两面夹击之势,使其首尾难以相顾。
这个计划虽然看似容易,但还有个关键处,那就是受到岘山粮草被烧后的限制,所有用兵意图必须在七日内达成,否则便有断粮的危险。
燕兵自南下以来势如破竹的势头,几乎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它的前进步伐,崔乾佑很有自信可以拿下陕州,再不济也会逼迫的高仙芝带兵退走。只要陕郡唐兵一退,燕军兵锋便可直指潼关,到那时关东千里沃野不都任燕军予取予求了吗?
然则事有奇变,看似一团败絮的虢州城竟然一日三攻不下。逼得崔乾佑不得不在虢州城下多耽搁了一夜,只两路偏师仍旧按照计划在午后出兵了,明日落日之前无论如何也要将虢州拿下。
远处,隐隐暗红的火光照亮了天际,那是已经燃烧了整整一日的山火。每每看到这明暗闪烁的火光,崔乾佑的眉头便禁不住突突乱跳,就连他本人也不知会因何如此不安。
刚过了子正初刻,部将将崔乾佑由浅睡中唤醒。
“将军,您快去看看外面的火势。”
战阵之时,崔乾佑都是和衣而卧,睁开眼在短暂的恍惚后眼神又陡而犀利起来。
“火势有甚好看的?还不养精蓄锐,明日敢死一战!”
部将的声音却有几分发抖,“不是卑下睡不着,大火都快烧到鸿胪水了。”
“甚?这如何可能?”
落日时分东面忽明忽灭的火光距离鸿胪水至少有数十里地远,怎么可能三两个时辰就烧到虢州城下的鸿胪水了?
鸿胪水发端于崤山,自南向北流经虢州城东,最后注入黄河。崔乾佑扎营,分左右两营分置于鸿胪水东西两岸,西岸是原本就进攻虢州的人马,东岸则是伏击李承光部的人马。崔乾佑便住在鸿胪水东的军营中。
再没等那部将啰嗦,崔乾佑急急出了军帐,霎时便觉眼前骤然一亮,竟通明的如白昼一般。
鸿胪水再向东两三里地便是山坂林地,大火已经直透霄汉,隔着如许近的距离,崔乾佑甚至都能感受到烈烈火焰灼人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