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的紫金蒲团上传来一声喝问:“你叫我息怒?你缇骑的差事办得也不好!”
朱焰听了默然,并不辩解。
紫金蒲团上的贵人又沉默起来,半天才开口:“杨三井这件事,不要过太乙馆的手。另外,把天威司和腥元司的人都撤回来吧,不必再抓捕火屠了,江西的事,龙虎缇骑也不要再参与。这老头子要做什么不干庙堂的事,由他去。”
朱焰越发恭敬:“是。”
“守仁,你起来把这些奏折都烧掉。”贵人又叫起旁边兀自啜泣的钱守仁。
钱守仁擦擦汗才站得起来,他勉强走上去,紫金蒲团边上,全是散落的奏折,已经开过封,丢的到处都是。
毫无疑问,这些全是御史台言官,以及国戚贵胄弹劾自己师尊张义初的内容。
其中言辞激烈,斥责张是狼子野心,操弄神器,或是昏聩无能,延误国事。以至于有些尽工巧之能事者,把这几个月的汛情,火灾,地震,鞑靼劫掠,乃至税银欠缴的罪过,统统安在了丢失龙虎旗牌的缘由上。一字一句,如同明晃晃的刀枪扎在龙虎山身上。
蓬!
这些奏折被扔进了熊熊大火,带起几道火星,很快就化为灰烬。
钱守仁怔怔盯着熊熊的火苗,心中却沉甸甸的。朝中攻讦龙虎山之势之猛烈前所未有,比立太乙阁那一次,还要猛烈三分。他在京城独自支撑,摇摇欲坠,几次写信给江西,江西却没有回信,正所谓三人成虎,何况天师道家大业大,哪有那么干净?这样下去,若是陛下真的发怒,后果不堪设想。
“守仁,你在京城待了有十年没有?”
蒲团上的贵人又问。
钱守仁恭敬回答:“回禀陛下,十年三个月整。”
“你也该歇歇了,把身下担子卸了。回山见见你的师兄弟,还有辅尊他老人家。”
钱守仁听了,失落得无以复加,却还是咬紧牙关,不叫自己的表情太过沮丧。
张义初这辈子,只担任过朝廷两个职位,一个是十五年的御前法官,还有一个是加起来三十多年的太乙阁首席高功。世人都传说,张义初百年之后挑选传人,势必是在御前法官,和太乙阁首席高功当中挑选的。
“是……”
钱守仁刚要退下,那人又说话了:“对了,如今太乙阁首席高功是守字辈哪一个?”
钱守仁先是一愣,随即大喜,御前法官虽然位高权重,但比起太乙阁首席高功来,还是差上一点,莫非陛下是要……
他压抑心中欣喜,语气平静地道:“回禀陛下,是我的六师弟易守正。”
“我记得他,机敏识人,是个人才,是天师道不可或缺的栋梁,这可就让我为难了。你侍奉我这么久,我总应该回报你点什么。你现在是御前法官,我叫你回去反降了职守?这叫别人怎么说我?”
钱守仁扑通跪倒,诚惶诚恐:“为陛下分忧,是臣子的职责,若有私心求报,叫臣子受雷齑之罚。”
“我知道你忠心。”那人想了想:“我发一道旨,你转交给尊辅,就说学生想他了,想叫他到京城来叙旧。至于天师的位子,你先担着吧。”
贵人的话轻飘飘的,却如同一道惊雷在钱守仁心中炸响。
他急忙下跪:“臣才疏德浅,万万不可承此大任,请陛下收回成命。”
却无人回他,钱守仁不敢抬头,只是跪着,等到腰酸背痛之际,蒲团上的贵人才道:“尊辅劳苦几十年,本来已经不问外事,这次拼着老命出山,要朕归还旗牌,结果呢?他老了。”
轰隆!
大天空中阴云密布,一时半会就要降下天雷似的。
钱守仁也不清楚,自己是如何走出宫殿的。
天空中雷电翻涌,钱守仁的心里翻江倒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