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冤家终路窄(1 / 2)

北京城,护国宁漕佑民观。

如今天子信玄,龙虎衙门设遍州府,道观更是多如牛毛。但说起这护国宁漕佑民观,依旧非比寻常。

嘉靖初年,龙虎气逸散,妖星震动,天下乱象初显,各地妖邪难以抑制。

如今的天师道大真人,凌霄法清妙义飞元真君,俗名义初的张天师,当时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却一举修成了近千年来无人修成的《太平洞极经》,是龙虎山历代最年轻的天师。

嘉靖帝下旨召见于他。张义初第一次进北京城,便看出京城里妖患丛生。

他当即出手,先后降服了金鱼池的蝎子精、永定门外沙子口的蝎虎精、西直门外莲花庵的蜈蚣精等一干妖害,在京城名声大震。

嘉靖大喜,当即大兴土木,在京城修建占地数百间的“护国宁漕佑民观”,作为张天师入京朝觐时的行辕。两人年纪志气相仿,很快成了无话不谈的知交好友,尔后四十年余,彼此不曾辜负。

再后来,才做了九年皇帝的隆庆帝龙御上宾,神皇帝十岁继承大统,朝堂风雨飘摇。张天师再次进京,伴驾足足十五年,才飘然回到龙虎山,此时,他已过耄耋之年。

张义初辅佐三代君王,是两代帝师,天师道的势力,也拔地而起。成了卧国器而眠的庞然大物。

朝鲜壬辰大战以后后,易羽自朝鲜归来,张天师便不理事了,他甚至连太乙阁首席高功的位置也推让出去,足足七年。

近来因为龙虎旗牌一事,张天师才出山掌事,又因为旗牌纷纷被人劫走,天下哗然,惹出满身风雨,不能脱身。

眼下,这座富丽堂皇的佑民道观,是由张天师的亲传弟子,在京的御前法官钱守仁把持。

所谓“御前法官”,便是龙虎山在神皇帝面前的代言人,其地位仅在天师之下,和太乙阁首席高功一南一北,都是尊贵无比的道官。

而今天,这位平日在道观里说一不二的御前法官,却长膝跪地,冷汗如雨水滴落,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可他依旧强声念着手中的奏疏:“龙虎地方皂衙,以除妖事名专务跋扈,道官贪横,水旱靡时,盗贼滋炽,在朝臣工,莫不愤叹,而无敢为陛下明言者。积威之劫也。”他咽了口唾沫,又道:“又以道官不事生产,然世风嗜道,自张氏四代,竭民脂膏,滥兴土木,金宝万计,俱入龙虎……”

“换一本念。”

他头顶的声音在大殿里游荡。

钱守仁称是,又拿起一本奏疏。

“这是兵部武选清吏司主事,盛龙盛大人的奏疏。”

钱守仁近乎麻木地念道:“二百年来,即有擅作威福者,尚惴惴然避相名而不敢居,以祖宗之法在也。乃天师偃然以相自处,自先皇帝至今,擅威福者二十年余。谏官因事论及,必曰:“吾守祖宗法。”臣请即以祖宗法正之。”

他声音越念越小。

“念朕手里这一本!”

说罢,一道奏疏丢到了钱守仁眼前。钱守仁只看了一眼,险些没背过气去。

臣观天师张义初,盗权窃柄,误国殃民,其天下之第一大贼乎!方今在外之贼惟边境为急,在内之贼惟义初为最。贼寇者,边境之盗,疮疥之疾也;张贼者,门庭之寇,心腹之害也。贼有内外,攻宜有先后,未有内贼不去,而可以除外贼者!

钱守仁当即扣头在地,啼哭出声:“臣工有罪,臣工有罪。”

咚~咚~咚~

一声声洪大铜磬,从钱守仁的头顶飞过,飞出宫殿。

钱守仁只知痛哭,悲切的哭声和磬声萦绕玉柱金梁良久才飘散干净。

“……”

幽暗的黑色大殿上,立着巨大的炭火铜盆。里头熊熊火焰纠缠成一个单膝跪地,长发摆动的女人模样。

这铜磬每响一声,火焰便颤抖一下,铜磬声响成一片,那火焰也跃动如妖精。“主子息怒。”

这火焰开口,是悦耳的女人声音,正是天威司的掌事朱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