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尉糊涂啊,难道你没听说张家兄弟在太上皇西狩以后组织官吏打算投效安贼叛将孙孝哲么?”
张淦一愣,又忙道:
‘这都是捕风捉影的事,没有可以搬上台面的证据,在民间疯传一阵也就罢了,做不得准!’
“此言差矣,这事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朝廷早晚有一日会惩处这些有投敌行径的贰臣,否则又该让功臣何以自处呢?只是现在时机不到才隐忍不发而已,如果校尉打算长久太平,从此之后就必须与之断绝关系,再不往来!”
这句劝告令张淦浑身冷汗直流,他的确知道,张垍、张均兄弟曾组织了不少亲信官员布置投敌一事,只不过后来因为秦晋的入城而被迫终止。而且,在围城时,张垍兄弟一直和孙孝哲有着联系,此事若被举发出来,恐怕……
张淦干咳了一声,以掩饰自己的失态,道:
“我与张垍毕竟是堂叔父的关系,又岂能彻底脱去干系呢?”
薛正则道:
“此时划清界限,将来万一朝廷清算,才好有转圜的余地啊!”
由此,张淦也暗暗下定了决心。不过,他并未料到,祸事还是不可避免的找了上来。
三日后,李亨探视太上皇时,太上皇对长安城中治安提出了严重的不满,并要求必须严惩当日负责警戒巡防兴庆宫外的主要责任官员。
李亨一向以孝子面目示人,自然不会在这种芝麻小事上违拗太上皇的意思。于是乎,一纸诏命到了政事堂,崔涣与广平王本就有意从张淦处入手,只是一直忌惮此人背后的张氏家族而有所顾忌,现在得了诏命哪还耽搁,当即就把张淦与一干亲信统统锁拿下狱,严刑拷问。
事情到了现在,似乎已经超出了崔涣所预料的范围,他一直试图将整件事控制在违犯治安要则的处置范围内,但平地风起之后,便必然有暴雨随之倾盆而下。
有御史弹劾宰相崔涣与广平王包庇宦官,执法不公。那些在勤政楼外聚众闹事的宦官哪一个不是违犯了治安细则?聚众闹事引起千人以上规模的骚乱,则可立处斩刑。现在距离事发日已经过去了七日有余,还不见有哪个人为此付出了代价呢!
崔涣看着这些弹章眉头紧皱,他知道息事宁人是不可能了,也许一场权力斗争的风暴就要借此来临了。他在宦海辅臣了半生,此种嗅觉分外敏锐,知道主动权已经不知不觉的转到了旁人手中。
而那些人正是希望此事不断的发酵膨胀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想到这里,崔涣不由得有些暗怨,秦晋啊秦晋,看看你惹出来的好事。
果不其然,更多的官员参与到了对宦官声讨的群体中来。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宦官群体的超然地位已经隐隐然盖过朝臣,这种潜移默化的改变在高力士士气而肇始,李辅国时期而达到了极盛,不但控制着皇城内外的兵马大权,还深刻的影响着天子的诸多决定。这也使得朝臣彻底沦为了被宦官任意摆布的境地,这种不满在盛世自然可以轻而易举的被威权所掩盖,可现在朝廷经历了几次大劫之后早已威信尽失,于是乎所有的不满便借由此次毫不起眼的意外事件而彻底爆发了。
千夫所指之下,李亨惊讶的发现,矛头竟都隐隐的瞄向了李辅国。但又他清楚,李辅国这是在为自己出一口恶气,如果因为群情义愤就牺牲了李辅国,今后又如何自处呢?
不得已之下,他只得再次颁下诏命,对于闹事的宦官全部施以腰斩之刑,当日所涉及的军中将领以及臣工则一律追究责任。
广平王铁青着脸找到了崔涣。
“天子诏书已下,一次腰斩五十多人,恐怕并不足以消除沸腾之怨愤,还有可能把朝局引向不可预测的歧路上去啊。崔相公,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崔涣向来坚韧,这一次竟也感到了茫然和无力,他忽然有些想念房琯,这个老家伙虽然行事不爱循规蹈矩,可刚猛狠辣的手段又常常使政敌难以招架,如果他在长安坐镇,必不会使局势败坏如此。
“广平王啊,请恕老夫直言,事情发展至今,天子也好,太上皇也罢,都没有可能使之停下来了!”
广平王面色微变,道:
“不就是杀几十个宦官么?怎么会如此的复杂?”
这一刻李豫甚至于怀疑崔涣年老而力竭,但他很快就知道了,局势当真已经不是几个人就可以左右的了。
在斩杀聚众闹事宦官的诏命颁下以后,红了眼的朝臣们又疯狂的盯上了另一个树大招风的群体。那就是在长安失控及被围其间,众多明里暗里投敌的官员,首当其冲的事件则是彻底揭开了陈希烈之死以及勾结叛贼的龌龊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