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崔亮也看清楚了,严伦大礼而拜的人不正是新一任冯翊郡太守秦晋吗?
对于严伦的恭谨,甚至是谦卑,秦晋只平淡的点了下头,然后就径直来到囚车前,看着囚车内狼狈盘坐的崔亮。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面对秦晋的责问,崔亮先是默然,继而又苦笑着反问:
“秦使君何必明知故问?”
秦晋呵呵一笑,靠近了囚车木笼,低声道:
“秦某的确不知,不知道崔使君因何逼反了皇甫恪!难道崔使君不想解释解释吗?”
此言一出,崔亮的连声登时剧变,但瞬息之间有恢复如常。只是不管他如何掩饰,胸口内都已经翻起了难以遏制的惊涛骇浪。
这个秘密知道的人屈指可数,摆在明面上的,让世人能看到的,就是皇甫恪谋反,甚至还有许多人会因此联想而归咎于杨国忠与程元振的“厌胜射偶”大案。可秦晋是如何知道内情的呢?
崔亮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严伦,但逼迫皇甫恪的手段是长期而全方位的,又因为兹事体大而被严格的保密,其中出力甚多的是两位同族兄弟,外人多是奉命行事,而不知目的。何况严伦只参与了其中的一部分,就算此人是他的亲信,能够从蛛丝马迹中猜的出来,手中也不可能掌握证据。
心惊之余,崔亮勉强的压制住了恐慌而又绝望的情绪,看着秦晋颇为玩味的表情,他忽然有种被戏耍的感觉。
“秦使君难道真要赶尽杀绝崔某吗?”
崔亮何等的聪明,知道双方都不是傻子,掩饰的话,辩解的话都毫无意义,反而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看一看此子究竟要如何对付自己,反正现在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情形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
秦晋叹了口气。
“在崔使君眼里,秦晋就是如此狠辣无情?秦某绝无赶尽杀绝之意。如果秦某要赶尽杀绝,又何必将崔使君解往长安?”
听了秦晋的反问,崔亮盯着秦晋看了一阵,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莫当崔某是傻子,这正是秦使君阴狠之处,在冯翊郡处置了崔某,你难逃质疑。可将崔某解往长安就大大不同了,一者令崔某身败名裂不说,还将麻烦事送给了政事堂的相公们,端得是一举两得呢,崔某也是佩服……”
崔亮语气平静的一一数落着秦晋的阴私想法,好像自己仅仅是个置身事外的人而已,只不过还有一点他不愿提及,那就是彻底的让自己身败名裂。
被揭穿了真实想法,秦晋也不懊恼,反而赞了一句:
“崔使君果然心思剔透,但你终究是有罪,无论如何处置,总算善恶有报……”
崔亮闻言之后,冷笑阵阵。
“说的冠冕堂皇,其实你和我都是一种人,否则崔某又怎么可能将你的心思揣摩的如此通透?”
被崔亮指责,秦晋仍旧不恼,反而还笑了,坦然承认。
“秦某的确不是君子,但也是有底线的。你逼反了皇甫恪,且先不说原因,难道就没料到这是将他往安禄山的怀里推吗?一旦蒲津关落到了叛贼逆胡手中,关中有多危险,又有多少百姓将要惨遭荼毒,抑或是家破人亡,难道你就没想过吗?”
崔亮一愣,正琢磨着应该如何回答,却听秦晋继续责问。
“如此罔顾朝廷安危,逞一己之私与国贼何异?秦某哪敢和崔使君是同一种人,抱歉,秦某人还做不出来这么龌龊的事来!”
终于,崔亮放弃了反驳,反而还软语相求。
“现在说这些还有甚的意义?同州城到长安路远,又颠簸劳苦,只求秦使君为崔某解开镣铐,可否?”
崔亮服软了,秦晋却拒绝了崔亮的请求。
“身具枷锁乃制度使然,不过却可以不必在囚车内,就换到马车上吧。”
说罢,秦晋回头命人牵来了一辆马车,交给那些负责押解的差役。
崔亮万万想不到,秦晋竟然会将他从囚车上弄下来,难道他不是要极尽所能的羞辱自己吗?难道自己此前的对秦晋的判断还有出入?
在疑惑与不解中,崔亮被差役拽出了囚车,又扔进了马车里。
神武军的一百甲士自动加入了押解崔亮的队伍,只不过崔亮原本乘坐的囚车里却换了另一个人,此人生的高大精壮,身上虽然血迹斑斑,但一双眸子却出奇的亮。
随着秦晋的大手一挥,押解队伍缓缓起行,渐次由西城门鱼贯而出,一路往长安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