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告白(1 / 2)

这场雨来势汹汹。

铺天盖地的雷鸣铺遍了每一个角落,也让人的心情不由烦躁起来。

顾晏躺在地板上, 慢悠悠地睁开眼睛。

首先涌上来的, 是下身某个部位的剧痛。

“靠”

他蜷缩起来, 捂着下身,好半晌才缓过来。然后, 他的手机震了震。

顾晏有气无力地捡起手机看了眼。

“我们半个小时内可以赶到, 请尽量拖延时间,不要让他们有所察觉。”

发信的是当地警察, 因为打不通他的电话, 才改成了发短信。

而这条短信的发出时间是

二十分钟前

这么说, 警察很快就要到了。

“上帝啊。”顾晏喃喃道。他心绪纷乱, 低头,拨了岑年的电话。

已关机。

他心头涌上不祥的预感, 又拨了傅燃的电话。

抱歉,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请稍后再拨。

顾晏不再尝试了。他从地上爬起来,出了门。

傅燃的手机振动了片刻, 安静了下来。傅燃没有理会, 左轮手枪在他手里转了个圈。

“怎么”于琳双手抱胸,半信半疑地打量着他,“怕了还是后悔了”

说实话, 现在傅燃要是后悔, 还更加符合她的心理预期些她原本以为, 傅燃应该是与他们一样的人, 自私利己到了骨子里,不会为任何人豁出命来。

而傅燃现在的举动,在荒谬的同时,竟然让她产生了一种可以称为羡慕的情绪。

羡慕傅燃,也羡慕岑年。

于琳晃了晃头,把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从大脑里甩了出去。

“没有。”傅燃笑了笑,摇头。

他俯身,将领带轻轻覆在岑年眼上,以防岑年等会儿万一被枪声吵醒、睁开眼,看见什么不大好的景象。然后,傅燃拿着枪,站到了离岑年有一断距离的地方。

做完了这些,傅燃沉默着,认真地看了岑年一眼。

小孩儿嘴唇苍白,额头冒着冷汗。他太瘦了,是少年独有的清瘦,所有营养都拿去长高、身体的发育没能跟上。

但此刻的岑年,鲜活、年轻、生机勃勃。他与所有可怖的病痛与死亡都隔得很远,他天真而快乐地站在阳光里,像一株刚刚抽条发芽的小树苗。

雨声渐响。

傅燃的视线从岑年的眉头,到鼻尖,到嘴唇,把昏迷的少年从头到尾、好好看了一遍。

“傅燃,”于琳沉声道,“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就算是什么可笑的爱情,哪里比得上自己的命重要”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

那是一种嫉妒混杂着不甘的情绪,而她甚至不愿意承认此时的她明明是个胜利者,却在嫉妒一个失败者。

以前,她从未见过这种炽烈虔诚的情感,她能够对此嗤之以鼻、不屑一顾。而当她真正亲眼见到了时,在不可思议的同时,她心中涌上的竟然是深深的嫉恨。

对这种她一生都无法拥有的爱情,她嫉妒到发疯。

傅燃收回视线,平静地看了她一眼。

“我为什么要反悔”

他笑了笑。

于琳看着他的眼神,一瞬间咬紧了牙关,心中的怒火愈烧愈烈。

傅燃温和地笑着。而傅燃看向她的眼神,竟然是

怜悯。

他的眼神似乎在无声地说

“我同情你。”

“”

“该死”于琳攥紧了拳头,“别磨磨蹭蹭了,你这枪是开还是不开”

傅燃收回视线,嗯了一声。

狂风刮过,暴雨一点点怕打在甲板、床沿上。

他举起枪,抵上了自己的太阳穴。

傅燃没有闭上眼睛。

出奇的,在那一刹那,身边所有嘈杂的雨声、呼吸声、乃至自己的心跳声,都尽数消失了。

周围变得很安静。

连傅燃自己也并不知道,这一枪究竟有没有子弹。这与那次对吴端阳的报复不同,他没有时间去铺好完全的后路、去为自己留下生机。

他是傅燃,他需要时时刻刻保持冷静,他很少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一枚子弹,三枪,有一半的概率他无法活着离开这里。

但是

所有声响尽数消失,空气凝滞。

傅燃闭上眼睛,扣下了扳机。

所有人的呼吸同时停滞。

“嗒。”

空弹。

凝滞的空气又重新开始流动,雨点的声音再次清晰。

“傅影帝,”于琳鼓了鼓掌,“恭喜你,你的运气挺不错啊。”

说罢,她耸了耸肩,“不过,下一次呢六分之一的概率,变成了五分之一哦。”

傅燃沉默。

他看起来平静极了,在死亡边缘走了一遭,竟然不见丝毫劫后余生的惊喜。

雨点激烈地敲打着窗子。

“我有点后悔。”傅燃低声说。

“哦”于琳怔了怔,突然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这才对嘛,我知道的,我们是一类人,你怎么可能”

“不是后悔这个。”傅燃笑了笑。

就在刚刚,扣下扳机的前一秒,说完全不紧张倒也不可能,但他的确没有害怕。

但,就在扣下扳机的同时

他听见了哭声。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在那短暂的一秒,他仿佛离开了这个房间、去到了某个完全漆黑的空间里。

他在那一片黑暗里,听见了小孩子的哭泣。

他低下头,看见站在自己脚边的小孩。那是岑年,看起来才六七岁,穿着背带裤、戴着小学生的黄色小帽子,抱着他的腿,哭得很伤心。

“你不要走。”他听见六七岁的岑年,一边哽咽着,一边说,“好不容易再见到了,我不想你走。”

很快,那个小孩子消失了。

站在傅燃面前的,是十八岁的岑年。

小孩儿长高了不少,眼眶通红,倔强而执拗地瞪着他

“傅燃,你如果死在了这里,你就一辈子都是个骗子。”

“你到死都是个骗子、胆小鬼。”

“你以为,为我而死,我就会一辈子记着你、感激着你”少年红着眼眶,笑了笑,“不,我会很快忘记你,很快认识新的人、爱上别人。”

“因为你是个隐瞒真相的骗子、是个连爱都不敢说出口的胆小鬼。”

傅燃呼吸一窒。

他一直在逃避的东西,被这么大喇喇地说了出来。在心脏的某个角落,原来他一直怀着这种狡猾卑鄙的想法。

不是不怕死。只是,如果以这种理由死在这里他所做过的事情,是否就可以消弭些许

倘若岑年永远都不可能原谅他,能够以这种方式永远被他记着,也

“”

扳机扣下。

死亡没有到来,而那一秒钟出现的各种景象也尽数消失。

傅燃睁开眼睛。

还有两枪。

“岑年。”在那一片雨声里,傅燃看向不远处昏迷着的少年。

于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她怔了怔,看向傅燃。

傅燃温柔地笑着。

明明刚刚、在扣下扳机时,这男人都是镇定而平静的。但此时,连于琳都能看到,傅燃的眼神里浮现了些可以被称为紧张的情绪。

他定定地注视着岑年,低声说

“我爱你。”

“”

于琳睁大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