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息怎么算的?”裴氏问。“裴娘子应当也知晓长安东西两市的质铺,和各大寺长生库质押借贷的利息,基本上都是差不多的,两百万那是很大一笔了,如果借用一年,那按行情,得十分利,保管等费用还得两分。借两千贯,一年利息是两千四百贯,费用是四百八十贯,一起是两千八百八十贯。”
“利息这么高?”
武怀玉笑着道,“魏公你这宅子占地十五亩,处于东城永兴坊,地段不错,就是房屋不值钱,这地皮我高估一点,算三千贯吧,按行规,值十当五,可以当出一千五百贯钱,两千贯当不了。”
这下魏征夫妇有些急了,“我们这么大个宅子,何止值三千贯,怎么就只能押一千五?”
“利息太高了,借两千贯,一年利要两千八百八?”
“利息是两千四,还有四百八是保管、手续等费用的。”
“太高了。”
“我相信魏公和裴娘子也去其它质铺、长生库打听过的,都是这行情,你们借的数额大,时间久,利息自然要高,若是借个百八十贯个把月,只要五分利就行,”
魏征脸皱成一团,
裴氏跟怀玉说好话,希望能少一些。
“裴娘子,如果你们真想借两千贯的话,现在关键问题不是利的问题,而是你们这宅子借不到两千,你们还得加点其它抵押物才行。”怀玉虽面带微笑,可却毫不给面子。
“我们这么大宅子,何止三千贯,还有房屋呢。”魏征气呼呼道。
“魏公要是为难,那就算了。”怀玉起身要走。
裴氏赶紧请他坐下,她咬咬牙,“我们家里还有许多藏书可以抵押。”
魏征急了,裴氏瞪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你花费那么多钱收藏这些书,如今急用钱就不能先抵押一下,又不是卖掉?”
“可否看看魏公藏书?”
裴氏带怀玉去魏征书房,魏征家虽穷,可这老小子居然藏书三千卷,唐代的书可是非常值钱的啊,一卷书请人手抄,最低档次都得一匹绢,那些有名气的抄手,抄上一卷书万字,甚至要千钱。
唐代一些好的书,动则几千钱,要是有些年代的珍藏本,那可能就得几万钱不止。
魏征这些书不说全是好的,但三千卷,算下来应当也能跟他这三千贯的宅子相比了。
这老小子还有这宝贝。
“魏公宅子抵押一千五百贯,然后这些书抵五百贯如何?”怀玉微笑道。
魏征差点暴跳起来揍武怀玉。
这不趁火打劫吗?
裴氏死死拉住他。
“武二郎,这可是三千卷书,不说值万贯,值三千贯也有的。”
“裴娘子,图书不像房子,什么地段值什么价,有行有市。书有好有坏,有的可能一卷值百贯,但有的也可能也就值几十几百钱,这三千卷图书我也不好分别,况且我不是买书,只是收当抵押,等你们还钱,这书自然交还。
书比地皮可难保管啊,虫蛀鼠咬风险大,还占地,这些书只能当五百贯,我就不多收保管费等了。”
“不当。”魏征梗起脖子。
怀玉笑着叉手,“好,那告辞,多谢魏公酒水招待。”
他走了十来步,裴氏还是追上来拦下他。
“当,”裴氏为了儿子能娶五姓女,也是不管不顾了,“只是希望利息能少点,咱们都是左邻右舍,二郎多少帮帮忙。”
“莪刚说的都是长安的行情了,不过既然裴娘子也这么说了,左邻右舍的我肯定也得照顾一二,这样,我便擅自作主了,你这房子和三千卷书,抵押给你两千贯钱,利息本来是两千四百贯,费用四百八十贯,
总共两千八百八十贯,我给你减去八十贯如何?”
“武二郎,你就收两千贯利如何?”
“那很难办啊,总不能做亏本生意啊,其它东家也不同意啊。”
两人讨价还价许久,最后结果是利息仍是月利十分,总共两千四百贯,手续费只收一分,两百四十贯,总共两千六百四十贯。
“算了,那四十贯我再让个人情,就两千六百贯整数吧,相比同行,这可是让了两百八十贯啊,南城一套几亩的小院让出来了。”怀玉一副绝世好邻居样。“谁让咱们是隔壁邻居呢。”
魏征眉头紧皱,利息太高了,借两千,一年还利息两千六,一年后本息四千六百贯,到时怎么还?
可妻子裴氏现在就跟溺水人抓到根稻草一样,一心要跟王家结亲,不肯错过儿子娶五姓女的机会,大不了到时房子、书都没了,但只要能换回个五姓女儿媳妇也值了。
房子、书没了可以再置再买,儿子娶五姓女的机会可就这一次。
“要不,我还是把宅子卖给你吧,就三千贯。”魏征道。
“魏公,我就住你隔壁,要你这宅子做什么,我家比你家还大三亩呢。”
“两千八百贯。”魏征降价。
怀玉却只是摇头,“说实话,我也拿不出这么多钱买你宅子啊,长生堂做的是质押借贷的生意,那是生意本钱。”
“要是魏公为难,那就算了,还是那句话,没有上赶子的买卖,更没有强买强卖的不是。”
魏征沉默了许久,艰难开口,“我那三千卷藏书比这宅子还珍贵,不如只抵押一千卷?”
“算了算了。”怀玉扭头便走。
裴氏再次追上,“当,我们全当了,什么时候能拿到钱?”
“只要把这宅子地契还有那三千卷书送到长生堂,当天便能把两千贯钱交付,不过没那么多铜钱,惯例是要九绢一钱的。”
“可以。”裴氏果决。
“那就明天交契交书交手续拿钱,”
事情谈成,裴氏还送给怀玉两坛好酒,魏征独坐在堂前发呆。
一下子就背了两千六百贯的利息,他四品尚书左丞,一年禄米才三百石而已,衙门里发的俸料日用杂料等合计大概每月有四千二百钱,职田七百亩,可收地租四百二十石。
还有些永业田。
但这些收益加起来,一年也没多少,七百二十石粮,五十贯钱,杯水车薪。
以前还能酿酒卖,现在也酿不了了。
“给人写点墓志铭,题些字,赚点润笔费。”裴氏无奈道。
给人写墓志铭是很赚钱的,尤其是给那些土豪们写,只要身份地位高、社会名气大,这墓志铭写一篇少赚万钱,多则几百贯。
如原秦王府十八学士,他们的润笔费就很高,特别是若能请到房玄龄杜如晦出手,那起码得是宝马一匹配上银鞍,还要再加上其它。但房杜可不会给谁都写,起码也得是给诸如公侯家写,一般什么土豪富商,没点身份地位,出再多钱人家都不会提笔。
魏征以前是很不屑赚这个润笔费的,他宁愿在家酿点家酿烧酒。
“好,”
魏征现在也没办法了,必须得赚点外快才行,压力太大了,写一篇赚个一两万钱,写上一百篇,岂不就有一两千贯。
“我的那些书啊。”
“只是暂时抵押给长生堂而已。”裴氏安慰。
“我辛苦做官一年,禄米不过三百石,他武怀玉放贷收息,一笔就赚我两千六百贯,这不对,非常不对。”魏征喃喃道。
裴氏没好气的瞪着丈夫,“你别端起碗吃饭,放下碗就骂娘,这两千贯钱还没到手呢,你就忘记先前到处借钱无门的样子了?
我可提醒你,以后别有事没事找人家武二郎的茬了,我觉得武二郎人不错,这次咱们可是欠下人家天大的人情,以后见面客气些。”
魏征气的胡子乱抖,“他放高利贷赚我两千六百贯钱,我还要感谢他?”
“你找别人借,利息还不止两千六,有些都是开口三千贯。”
“要不,不娶王氏女算了。”魏征叹气。
“你说甚胡话,你魏征脸面这么尊贵,儿子婚姻都不重要了?”
魏征低下了脑袋,给自己倒了碗酒,一人喝闷酒。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