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鳌淡淡的道:“陛下,没什么不妥,杨一清亦是忠臣,况且眼下并无其他人选主持大局,陛下不如用杨一清入阁,换取自己的人选吗?”
听了这话,嘉靖才意识到王鳌的意图,内阁里头没有一个他嘉靖的人是不成的,可是支持嘉靖的人其实并不多,支持的人往往资历都不够,声望也不足,只要嘉靖提出人选,必定会招致满朝的反对声浪,既然如此,何不拿着杨一清和杨廷和做个交换?
想到这里,嘉靖心里有了主意,道:“王先生说的有道理。”
徐谦一直站在一边默默无语,听到王鳌倡议杨一清,心里也有点不太舒服,不过杨一清毕竟是老臣,声誉极好,就算王鳌不提出来,到时候满朝推举,宫中再如何反对,反而会造成对立的局面,与其如此,还不如各退一步,达成妥协。
这时王鳌看了徐谦一眼,微微含笑道:“徐侍读,似乎不是很高兴?”
高兴这才怪了,被你这老家伙坑了,事先一点消息都没有,如此仓促,现在这个局面,还不是你造成的?
徐谦心里腹诽,却不得不道:“下官忧心大人病体……”
王鳌摇摇手,淡淡道:“老夫认为,你忧心的不是老夫的病体,而是你自己,你如今贵为侍读,手掌皇家学堂,又得陛下倚重,这是何等好的局面,又有什么忧心的吗?老夫赠你一言吧: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潜龙勿用,阳在下也。你便是这潜龙,今为初九,潜龙勿用,朝局如何变幻,你能自强,戒骄戒躁,等待时机,岂不是好?所以,老夫认为,你只要做好自己的本份,就什么都不必怕了。”
他这一番话,却是告诉徐谦,虽然朝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是只要不进入朝廷中枢,明哲保身,暂时收敛自己的光芒,等过了这初九,便是飞龙在天的时候。
徐谦微微一笑,道:“大人说的很有道理,不过……”
“不过什么?”王鳌奇怪的看他。
徐谦一字一句道:“木已秀之于林,已是无处潜藏了,与其深藏功与名,不妨闹个天翻地覆,好教别人知道,谁若是惹到徐某人头上,便叫他粉身碎骨。”
王鳌古怪看他,不禁摇头苦笑。
嘉靖饶有兴趣的看着二人对谈,听到徐谦说到粉身碎骨四字时,眼眸不禁一亮,嘉靖终究还是年轻人,年轻人的心思总是相同,所谓伟大的头脑总是不谋而合,换句话来说,不肯吃亏自私自利的人心思也总是容易臭味相投,嘉靖本就是不肯吃亏的人,别人欺负他,他会十倍百倍报答回去,只是有些时候,纵是身为天子也不免要英雄气短,虽然想和徐谦一样快意恩仇,却不得不忍耐憋屈,可是徐谦这番话,却是正中他的胃口,当然,正对胃口是一回事,这并不代表徐谦是对的,徐谦这个家伙,显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晓得人家的厉害。
王鳌的病情,早已传开了,乍听到这消息,自是朝野震动,这事儿太大,几乎影响到了所有的人,王鳌一走,整肃吏治的事肯定要落回吏部,而吏部谁来接任,这个人接下来会采取何等措施,自然还带着诸多的变数。
更重要的是,从前那个分庭抗礼的局面已经不见了,杨廷和又重新的成为了大明朝硕果仅存的内阁学士,就算再有人入阁,怕也难以与杨廷和争辉,因此……眼下所有人都议论纷纷,有人感觉要大祸临头,面如死灰,这些人是最担心的,在杨廷和独掌朝纲的时候,他们是边缘的角色,一直被杨廷和忽视,接着王鳌的出现,让这些人看到了曙光,于是一个个递上各种投名状,纷纷投靠,平时没少恶心到杨党,可是谁晓得这好日子才没过几天,倒霉的事儿就来了,而且来势之快,毫无征兆。
如今这些人一下子成了惊弓之鸟,热锅上的蚂蚁,当政的这些学士虽然表面上士林风评极佳,人人称颂,不是说大度,就是说宽厚,其实这都是做给别人看的,混到他们这种地步的人,若是不排出一下异己,展示一下权威,如何能让百官服服帖帖,又如何能让那些亲信们为他死心塌地。说到底,整人不是人品的问题,清除异己本身就是大佬们的某种仪式,既然有仪式就必须得有祭品,三天两头找几个冤大头出来杀鸡吓猴,很有助于社会的风气,增加朝廷的向心力,只有如此,那些大佬们的亲信才会觉得,幸好一直忠贞不渝,紧紧围绕在恩府周围,否则这个冤大头就是自己了。而对于朝中那些孤魂野鬼来说,自然也是一种威慑,敢跟人家对着干,就得有明天完蛋的觉悟,平时不老实,就一根指头捏死你。
于是,某些人在这不安之中四处打探消息,眼下的局面连傻子都看得清,谁平时和王鳌走得近,谁就得倒霉,谁平时得罪了杨党,谁就得有死去南京的准备。
想去南京的人必定是少数,南京那种粉黛之地,最是消磨人的志气,混吃等死虽然是大多数百姓们的奢望,可是对官儿们来说,却不啻是失去了第二生命。
有人欢喜有人忧,有人胆战心惊,自然也有人暗中欢欣鼓舞,总算出头了,总算有人要完蛋了,有人完蛋就有空缺,有了空缺就有前途,所以这些人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不过也得必须四处打听,得琢磨着这次是谁完蛋,会空出什么缺来,又该走做什么门路,所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有心,总有办的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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