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下子却是轮到杨廷和的脸色僵硬了,他说外头有人招摇撞骗,说的乃是路政局的事,意思是说,外头有人在胡闹,想来不是陛下怂恿他们去做的,那么就一定是有人打着皇帝的旗号做坏事了。
这句话的问题就在于京师上下谁都知道圣旨已经发了,这明明是皇帝授意的事,杨廷和不可能不知道,他说出那番话便有点暗暗提醒皇帝不要胡闹的意思。
而嘉靖的手段更加直接暴力,他没有去问这件到底是什么事,也没有去谈路政局的好坏,而是假装根本就没有这件事,甚至直接借着这个理由狠狠地打了太监一巴掌,最后一句‘连这个都不知道,朕要你们有何用’,这句话明里是骂小太监,实则却是指桑骂槐——连朕发了旨意都不知道,朕要你杨廷和有什么用?
你不是装糊涂吗?你不是假装自己不知内情吗?那么朕就给你点颜色看看。
打的虽然是小太监,痛的却是杨廷和,杨廷和的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恢复如常,淡淡一笑道:“陛下能查清楚自然是好。”
紧接着内阁大臣们退去,空荡荡的东暖阁里,嘉靖咳嗽了一声,那先前挨打的太监连滚带爬地进来,道:“陛下有何吩咐?”
嘉靖的脸色缓和了一些,看了太监那高肿起来的脸颊一眼,道:“伤得重不重?待会儿去叫个御医看看。”
小太监连忙道:“奴婢这点伤算什么,陛下……”
嘉靖却不愿意再听他的阿谀之词,打断他道:“你平素跟着朕倒也算尽心尽力,尚膳监里恰好缺了个监工,明日你就去那儿点卯吧。”
小太监大喜过望,连忙磕头称谢,道:“是,是……”
嘉靖抚案,似乎在思量什么,突然又道:“去把黄锦叫来。”
黄锦这几天的日子过得很不安生,隔三差五,不管当值不当值,也不管是白天还是夜里,皇上的召见太过频繁,若是其他事倒也罢了,偏偏这几日问的都是同一件事,那边越是没有进展,陛下就越是焦心,以至于王太后和张太后也唤了他去问,说是皇帝近几日心思不宁,问他到底怎么回事,黄锦只得说了,结果不只是皇上,连两宫那边也时常叫他去追问。
这样下去,黄锦非要发疯不可,不过他本来就是个奴婢,这种事也是他的职责,逃是逃不掉的,听到嘉靖喊他,他自然不敢怠慢,连忙地赶到暖阁。
“陛下,奴婢来了,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嘉靖打量了黄锦一眼,黄锦比从前消瘦了一些,随即他冷冷一笑,道:“起来。”
黄锦感受到了嘉靖身上的冷意,顿时知道不太妙了,心里忍不住犯嘀咕,今个儿是谁招惹了皇上,怎么一来就是杀气腾腾?他想到这时候恰好是廷议结束,便不由想:“莫非是廷议的时候闹出了什么别扭,或者是陛下召见阁臣时出了什么岔子?”
正在黄锦心里忐忑不安的时候,嘉靖开始说话了,他冷若寒霜地围在阁中转了个圈子,而后恶狠狠地道:“路政局那边可有新消息了没?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天。”
黄锦心里叹了口气,道:“那边……那边暂时没什么消息,毕竟是刚刚草创起来,想要起效,奴婢想……在想,应当没这么容易……”
嘉靖眯起眼,冷冷道:“朕已经等不及了,哼!得想个法子,想个法子加快一些,你去寻徐谦,告诉他,朕不管任何法子,半月……半月之内一定要闹点动静出来,闹不出动静,朕拿他是问。”
黄锦的心里不由紧张起来,道:“这……这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嘉靖眼眸微沉:“你说什么?”
方才那句话是黄锦一时脱口而出,现在醒悟过来,他已是吓得魂不附体,连忙道:“陛下恕罪!”
嘉靖的脸色居然温柔了许多,叹了口气道:“他们逼朕,看朕的笑话,你们是朕的人,朕只能逼你们,大家都有难处,你们要朕体谅你们,可是谁体谅朕呢?你寻徐谦去吧,不要耽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