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中,数只信鸽,从城中飞了出来。从被围困的城市中带来了一个简短的情报。
“粮将尽,人相食!”
简单的六个字,透露出靖南的窘态。同样也道出了现在这座城市之中的人们所处于的状态。
但凡守军坚守城池,人吃人,总是无法避免的。而人吃人往往是一座城市开始沦陷的开始。是城市中的人们陷入绝境的象征。
不过这一切对于城外的明军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相比于城内那些忍饥挨饿的守军,他们有着足够的粮食,让他们可以长期执行围城任务。
上午时分,在一人深的战壕中,当战士们在那里抽着烟说笑的时候,李定国缓步沿着战壕来到了前沿,置身于战壕之中,他的双眼凝视着靖南城。
在他的左前方是清军的堡垒,石质的棱堡依然完好的耸立着,似乎,在过去的几个月中,明军的火炮突然耗尽了弹药,不能再像过去一样,摧枯拉朽的摧毁要塞。
其实,这一切都是因为李定国的命令——禁止部队主动攻击清军,除非是清军反击,否则各部一率不准进攻。
违者,军法事!
为什么会下达这个命令?
作为指挥官的李定国当然知道,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以攻下靖南,但是然后呢?
“父王,弟兄们等了几个月,都有些不耐烦了!”
想着一路上看到情形,李嗣兴看着父王提醒道。
“耗了这么长时间,成天在战壕里呆着,他们眼不得现在就冲出去,父王,孩儿敢保证,只要您一声令下,他们只要一个冲锋,就能拿下靖南,”
对于明军的攻城,李嗣兴可谓是极具自信心,毕竟,再坚固的堡垒也敌不过攻城炮,只要用攻城炮轰垮台城墙,剩下的无非就是刺刀冲锋罢了。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眼前的这座城市已经是熟透的桃子,等着人摘了。
不过因为没有命令,所有人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这个熟透的桃子,而不能有丝毫轻举妄动。
“现在大家伙儿可成天想着把这里拿下来,再这么等下去,我怕大家伙会等得不耐烦。”
何止是不耐烦。甚至可以说是怨声载道。毕竟所有人都知道,这也许是他们人生之中最后一次获取军功的机会。
想要得到军功就必须要攻城,如果不攻城的话,所有的一切都是空想。对于大明的军人来说,最为重要的就是军功,军功不仅可以光宗耀祖,更重要的可以带来实实在在的实惠。
但是现在围而不攻,却让他们觉得获得军功的机会越来越渺茫了。也正因如此,他们才会对此颇有怨言。甚至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表示对晋王的不满。
对于这一切,李定国当然非常清楚。只不过他一直都是一副视若无睹的模样。他根本就不在乎外界对他的评判,也不在乎外界对围城的看法,他只是在那里固执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实施着这场战役。
当然,那这种固执是因为得到了皇帝陛下的支持。守则仅仅只是五军都督府的压力,恐怕就不是他可以承担的,何况现在的压力是来自各界的。
“城里粮食快耗尽了!”
对于儿子的建议,李定国并没有给予任何回答,就像过去一样。整个人显得非常平静。只是默默的说道。
“不少人已经断粮,知道什么是“人相食”吗?”
父王的反问,让李嗣兴一愣,他想到了一个地方。
“新会……”
从李嗣兴的口中听到“新会”这个地方时,李定国默默的说道。
“当年为父攻新会,清虏屡屡将百姓驱逐出来当“炮灰”,为父不忍伤及百姓,只得一次次放弃进攻。而且新会清军更大肆宣扬城池失守的后果—一旦失守,清廷必将派兵反攻,重新夺下城池之日必会有灭绝性的屠城,因为清兵动辄屠城早就屡见不鲜,所以,对谁当皇帝不甚理会的百姓自然就站在清军一边,全力支持他们守城,所以才甘心被驱使……”
忆及当年的新会之战,李定国的心中尽是满腔的无奈,“新会之战”是他毕生最后悔的一件事,如果当时能果断一些,不顾忌百姓伤亡,又岂会有后来的惨败?
“清虏暴虐,人神共愤,百姓惧其屠杀而助其守城,实在是愚昧的很,且百姓知道父王心怀百姓,即便是破城亦不会杀害他们,如此一来,父王的仁义反倒为虏所用,非是父王“妇人之仁”,而是清虏暴虐,百姓愚昧……”
李嗣兴连忙出言解释道。
二十多年来,在明军的陆师学堂之中,对于“新会之战”的推演、研究,从未曾停止过,毕竟,那是在“闽王北伐”之前,那是大明最接近中兴的一刻,只不过因为种种原因,非但未能收复东南,反倒使得李定国耗尽了元气,险些导致大明灭亡。
“百姓愚昧……”
默默的点了下头,李定国凝视着前方的靖南城,在通往靖南的田野上,种满了玉米。那些玉米成熟之后,将会成为清军的口粮。
城里有那么多人,只扣这么一点粮食,肯定是不够的。这些粮食不过只是杯水车薪罢了。
“不正是百姓百姓愚昧,”
李嗣兴颇为愤慨的说道。
“当年父王对新会城围困了三个月后,新会城内已再无粮草。若非是的百姓甘心为其驱使,父王又岂会长期围困,导致部队遭遇大规模瘟疫……”
当然,即便是李嗣兴也不会说,当年李定国本想期待郑成功的军队按约与他会师新会,然而郑成功屡屡拖延发兵时间,而清廷则早已派遣八旗大军南下,联合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继茂的汉军蛰伏在广东三水,伺机支援新会。
毕竟,郑成功已死,而是其功高盖世。所以,尽管众人提及新会时,对其在新会之战时的表现颇为微词,但往往只是一笔带过,没有人愿意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