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时将过,一行人顶着大雨来到大凌河畔的大凌河千户所城,说是城,其实就是一座小型的堡垒,所谓的千户城,其实除了一圈夯土城墙外,长宽不过里许的小城之中,街道正对四个城门,十字型的街道两侧不过只有几排夯土而筑成的房舍,中间有一个不大的场地,现在已经长满野草,除此之外,再无人烟,这里就是当年大凌河千户所城的旧址。
尽管大凌河城虽被清兵多次摧毁,而且后来城址又被废弃,但是原有墙基还在,在进入城中之后,朱明忠一行人便来到了城中仅的一处宅院,说是宅院,其实也就是其中的房屋有个房顶罢了,即便是这房顶,也是几天前刚刚搭起来的草顶,不过即便是如此,这样的条件已经非常难得了,其它的官兵只能就地搭起帐篷,而那些草棚,往往只能腾给马匹,相比于人,马更娇贵一些。
“这就是大凌河城吧!”
脱掉雨衣后,透过雨幕朱明忠看着这废城,然后说道。
“崇祯四年的大凌河之战,说的就是此地吧。”
“大王,正是此地。”
虽说是废城,因为之前已经派驻了一个中队于此,经过半个月的整治,沿着夯土墙已经搭出了一片草棚,而且这间旧宅也稍做修葺的关系,虽说条件赶不上驿站,但方以智总算是松了口气,幸好当时在驿站之外提前做了安排。
“崇祯四年八月六日虏酋皇太极领兵围城,于此围城数月,数万我大明官兵与此同清虏血战……”
“可最后,还是他祖大寿还是降虏了!”
置身于房中,朱明忠的脑海中浮现出当年大凌河之战的惨状。
“当年从城里逃出来了一个商人,叫张翼辅,他说:城里边先是杀战马,吃马肉,马几乎杀尽了,开始吃人,当然是先吃手无寸铁的筑城民夫,也吃那些饿死的士兵。惟有几个大官还有米一二升而已。史载城中是“炊骨析骸,古所未闻。”也就是用人骨头当柴烧,把人肉割下来烤着吃。整个城中到处是人的遗骸,到处在烧人肉吃,此时的大凌河已变成了一座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下活生生阴森森的阴曹地府……”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没来由的朱明忠只觉得似乎有一阵阴风袭来,他只是看着门外的大雨继续说道。
“当年清兵围困大凌河近三个月,明军饿死也不投降,誓死为朝廷尽忠,两万民夫更为其裹腹,最后虽是援尽而降,如若当年因援尽为保全城军民,他祖大寿降后自裁,自可成以英名,可此辈却某为可祖大寿等人降后却甘为异族驱使,纵是借口援尽而降,又焉能掩盖其甘为异族驱使之实?此辈实是无耻至极!”
无论祖大寿有什么理由,在朱明忠看来,都不是他甘为异族驱使的理由,祖大寿为荣华富贵的投降,所带来的连锁反应就是孔有德、耿仲明先后投降,正是他们弄出了所谓的“汉军”,而这“汉军”更是满清入关的先锋。
“大王所言甚是,清虏可恨,这些降贼之汉奸更为可恨,所以我江北才不容汉奸……”
方以智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又委婉的劝说道。
“以臣看来,如祖大寿、孔有德之流,领兵大将降清者,不杀不足以平民愤,而如关内诸多事清官吏,若无大恶,或可视其情形加以留用,毕竟,目下楚藩往往可以一纸留用而速平直隶,而反观我于山东,却往往过于严苛……”
方以智口中所谓的严苛,其实就是对那些事清官吏的惩处,非但直接除其官职,更是为对其历年所为加以清算,若是曾“助纣为虐”,等待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如此一来,现在平定山东远不像当年平定江北那样迅速。
“当年大王入江北时,不也曾留用旧官,府中现在亦有事清旧官,如若……”
不等方以智说完,朱明忠便笑道。
“时过境迁,今时非彼此,当年入江北时,孤麾下人马不过万余,文官更是屈指可数,而今我江北官吏岂止万人,如此,自然不需要留用旧官,而且,当初早就加以警告,若是他们当初弃印归去,又岂会有今日的清算?至于李子渊……”
冷冷一笑,朱明忠的眼睛眯成一条细缝,然后冷笑道。
“即便是他收降事清伪吏又有何用?且不说其它人,那河南巡抚刘清泰昨日可以降他,今日可以坐视清虏于城下运粮,他日就会降以他人,李子渊看似兵强马壮,可你看他麾下文官,既有大明遗民,又有事清伪官,其军中更是鱼龙混杂,其兵强马壮,不过只是虚有其表而已……”
盯着门外的大雨,朱明忠神情严肃的说道。
“当年江北初定,孤无暇问及其它,只能留用事清伪吏,后来击败达素之后,孤才分地方官吏之权,分置权力,如此方才稳定地方,随后数年间,那些旧官伪吏皆被调离地方,江北尽数为我掌握,纵是清虏兵进江北,城中官民亦会拼死血,绝不降敌,可……”
回头看着方以智,朱明忠反问道。
“如果清军围攻洛阳,以刘清泰之为人,其会不会投降?若是许他以荣华富贵。”
“这……”
大王的反问,让方以智一愣,好一会才说道。
“若是如此其,必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