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不过只是痴人说梦罢了!
“好一句“京师克复之时,即是天下再乱之日!”。”
说出这番话后,朱明忠反问道,
“密之,你信不信,若是你于府中说出这番话,必定为他人所斥?天下再乱,何人为乱?谁不是大明的忠臣?”
有些话可以想,不可以说。就像方以智说出的这番话一样。
“世人皆忠,世人皆奸,无忠亦无奸,其行皆为世间百般诱惑所致。”
方以智的回答,让朱明忠只是哈哈一笑。
“密之,你这出家是习惯了,连说话,也带着些许禅意。”
尽管是哈哈大笑,但朱明忠的语气也随之变得沉重起来。
“我无害人心,人有伤我意。有些事情,非是孤所愿,但若为天下,亦不能不为之,清虏出关之时,既是矛盾尽显之时,到那时,何为忠?何为义?尚不可知,然一但内乱纷起,自然无力辽东,若是任由清虏返还辽东,有十年生聚,十年教养,那么满清势必可再为我大明心腹之患,到那时,满清据以辽东进可攻、退可守,辽东必将重现他日与我抗衡之势,若是如此,其焉能不是我大明心腹之患?”
朱明忠的语气显得有些低沉,甚至有些失落,神情中全是一副无意看到这一幕发生,并为之心痛的模样。
但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在内心深处,他早就看到了那种可能,天下变乱的可能,若为不臣,必以他人先!
将来的大明会是什么模样,朱明忠并不知道,但他可以肯定的是——无所谓忠义,只是诱惑不够。面对权力诱惑,谁人又能抗拒?
郑成功、张煌言、李定国、李子渊……“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何是忠?何是义?
谁人不臣?
谁人为先?
三国的曹歪,就敢为天下先!
而将来,这几人之中谁人又敢为天下先?
朱明忠不知道答案,但有时候,总需要有人去推波助澜,而他并不介意作这推波助澜之人,当然他必须占据大义,只有如此,才能置身世外。不忠不义之事,让他人去做,至于自己……可为忠义!
“所以,无论如何,孤都要复辽东,以安中国!”
面对大王的这番回答,多年来早就是心如古井的方以智还是没来由的一阵激动,他知道当淮王选择辽东的时候,他将会失去什么。
“大王,若是大王遣舟师取以辽东,那么京师恐怕只能落于他人之手……”
双目盯视着大王,方以智想在他的神色中找到一丝异样,但是所看到只有义无反顾的坦然。
“孤他日起兵,只为天下苍生,只为复汉人河山,至于其它,非本王所意!”
又一次,朱明忠道出了这番看起来颇为“高大上”,但却占据着道德至高点的话语,“不为名、不为利,只为天下苍生”,类似的说教,他曾经听说过太多,有时候,虽说听着不信,但说起来确实好听。
放弃的又岂止是京师?
盯着大王,方以智心叹道,放弃的是北伐首功!
或许也正因如此,一直以来,在北伐的问题上,王府内部才会有颇多争执,毕竟,谁都知道,从清虏的手中克复京师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北伐首功,意味着将来论功行赏的时候,不知多少人将历此封公赏侯。
但……大王却选择了另一个地方!
大王选择了辽东!
克复京师,夺取的是名,而收复辽东,却是为了大明的将来!
但是,大明还有将来吗?
方以智的心里没有答案,尽管现在永历朝廷在万年,虽说他能够理解大王不奉朝廷还朝南京的想法,但是,京师克复之后,大明又何去何从?
每每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方以智都无法入睡,他甚至根本就看不到未来,他所能看到的,只将来天下再一次陷入兵祸之中,各方皆是行以大义。
那时,谁才是大义?
为僧多年的方以智,早已见惯了人生百态的他,自然知道“春秋无义战”的道理,但在他看着淮王的时候,心底却隐隐冒出一个念头,或许,淮王到时候仍然是忠义如故吧。
只是,到时候,皇上与朝廷……
就在方以智心神纷乱的时候,他的耳中又传出了淮王的话声。
“密之,听说你有同宗亲戚因科考案被流放宁古塔,待到大军北伐收复辽东之后,想必他们势必想要返乡吧。”
朱明忠指的是顺治十四年受“江南科场案”株连的桐城方拱乾一家,其与方以智是同宗,这时他之所以会提及此事,是因为他并不希望这些人返乡。
“大王……”
大王的反问,让方以智立即想到方拱乾曾入清廷为官旧事,或许其现在被流放至宁古塔,但并不能改变他们曾事清的现实,
“密之,辽东克复之后,必定设以行省,从而安稳辽东,只辽东汉人为清虏的屠杀一空,偶有遗漏者亦已甘为满清之奴,孤意安定辽东,非得移民实边不可,所以事清旧吏虽为流人……亦不得返乡。”
这提前的一声招呼,一下便彻底打消了方以智曾经还曾试图为同宗求情的心思,已经绝了这个心思的他便轻声问道。
“大王,此次北伐,不知大王是否随军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