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雸翘起大拇指,道:“老哥你真是这广州城里的百晓生!”
“我哪里是百晓生了,”赵宪嘿嘿一笑,“你们老爷去竞标的事,今天一早就登报了,办公室里有。说起来,你家老爷真有钱!几万元的标玩似得就拿下了!”
陈雸笑了几声,要在大明治下,赵宪说这话就包含着“敲竹杠”暗示在内,自家老爷最好“识时务”。不过现在赵宪没这个胆子。别说自家老爷如今是工商联的会员,直接和澳洲人所得上话,就算是普通百姓,二指宽一个纸条寄到国家警察广州总部就够赵宪好受了--他这种留用人员,一旦被人投诉举报都是“疑罪从有”。
“我们老爷这回是倾家荡产的预备着做一番事业了。”陈雸说,“老爷是聪明人,说得话我也不太明白,总之跟着澳洲人挣钱就是了。”
“有钱就是好啊。”赵宪喃喃道,眼神颇为复杂,忽然他想起了什么:“我就不明白了,你家老爷一直做得是干果子买卖,怎么想到去干纺棉了?这八竿子也打不着吧?”
“嘿嘿,老爷的想法,我们做下人的哪里猜得透……”陈雸说,“不过老爷的表侄却是纺绸的世家出身。”
“原来如此。”赵宪点头道,“不管是绸还是棉,总是要纺的。”
陈雸心想这里面的差别大得去了!不过这下找到了合适的机会,便趁机说道:“原本我们陈家在香山都是做纺绸的。我有个族叔亦是一把好手,老爷原本也想借重他的……”说着他就把寻找陈定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我在城中寻了几日,都是一无所获。也不知道为何非要说他来了广州!”
赵宪吃了一块粉果,明白陈雸话里的意思,这是要自己帮忙。这个忙自然是要帮得--倒不是为了几个“谢钱”,而是能让吴老爷能见自己的情。他现在隐隐约约也有些明白了,这澳洲人的天下,读书人吃瘪了,可是搞工商的人就转运了。自己因为出身的关系,在新的警察体系里前途有限,只能指望孩子将来出息--少不了日后要靠贵人提携。
帮着找人这事没什么难度,也不存在压力--找得到找不到都不碍事,细究起来也没有违反纪律。是件四平八稳的顺水人情,当即拍胸脯说这件事包在他身上了:
“这事容易,如今来广州的外地人住店的要登记,住亲戚朋友家的也得报临时户口,一查便知。”
赵宪肯帮忙,陈雸很是高兴,又暗示“事成之后必有重谢”,赵宪反而装起傻来,完全不接他的话头,倒让陈雸呐喊:自古狗改不了吃屎,这澳洲人一来居然改了性!
既然钱财上用不着,那便只有言语上多敷衍敷衍了。
“赵兄说过几日要大忙,不知道要忙什么事?”陈雸一边给他倒上茶,一边问道。
“过几日,澳洲人的军队就要陆续班师。”赵宪不经意道,“听说一部分人要回海南,一部分人分驻各地。局子里下了命令,说部队开拔回来要在广州修整一段日子,要我们注意街面上的秩序,避免发生冲突。”
“澳洲人不是驭军最严吗?”
“话是没错,”赵宪叹了口气,“可是都是从沙场上下来的人,吃了大苦,受了大累,大约还死了不少袍泽兄弟。回到广州这花花世界里一看,大伙歌舞升平,吃吃喝喝,你要不要生气?”
“生气大约不至于,可是心里总有些不舒服。”
“所以说嘛,难保不一个火星就把炮仗给点着了。”
“真闹起兵乱来可是不得了的事情!”陈雸有些惊讶,他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是听很多去过北方的人说起过闹兵乱的事情。
“首长要咱们预备着。”赵宪说,“要我们和商铺都打好招呼,叫他们有什么事不要起冲突,要尽快报警。我们警察也要布置到全市所有地点,特别是商业区。听说还准备调了警备营防暴队来……就这样,咱们还要继续盯着大户,恨不得一个人变成三个使!”
“这也真是太造作了。若是担心丘八们闹事,不许他们进城就是,费这般劲!”陈雸评说道。
“这你可就不懂了,”赵宪摇头道,“当兵的在外面打了快两年仗,拿下了两广地盘,劳苦功高,如今班师回朝。休整休整,不让他们在这花花世界里吃喝享受一番,岂不是招人怨恨?这帮当兵的心里可都憋着劲呢!就昨日,从梧州回来休整的国民军因为屁大的事就闹了一回,毁坏了不少物件不说,还打伤了几个人,有个外来人被打得晕了过去,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赵宪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要找得那个赵定,大约多大年纪,什么模样,有特征没有?”
“哦,他大约是三十五六岁,没有剃发,胡子不长,左眉梢上有个黑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