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哥,听说那家父子的事情,加起来赔了三十多万呢!当时,我还担心,不能做下去,不知不觉,做了三个多月了!”
夜深,这是一个工地,一栋楼上,一堆钢筋水泥旁,两个少年,拿着钉锤,在拔钉子。
“晚上做事,小心点,这刚拆下来的模板,到处是钉子,你踩到好几次了,你脚底,全是钉子印!”志远答非所问,叮嘱道。
“远哥,你说,为什么会赔那么多呢?”林大林不解。
“哪是赔的!”志远苦笑起来,放下钉锤,坐在一旁,点燃一支烟,“这年头,有时候,人命很贱,还不如人家的一条狗,哪能赔这么多!”
“那为什么呢?”刘大林问道,
“那是罚的!”志远深吸一口烟,“用童工,还死人了,罚了二十多万,就赔了死者家属几万块钱!人命,不值钱的!”
“难怪,有段时间林青哥不让我们上班!”刘大林恍然大悟,随后激动起来,“嘿嘿,我们做了三个多月了,有一千多块钱了,过几天,也发大忙费了,我得去买一个手机!”
“你买手机,我们那边,也没信号,除了显摆一下,没什么用!”志远摇头。
“显摆一下也好啊!嘿嘿!”刘大林憧憬道。
志远抽着烟,望着茫茫夜空,默然。
不知不觉,三个月过去了,这栋楼,已经升至八层。
说起来,除了初来的那天,他还没去过松花江一趟,更别说遥远的长白山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心中的悲伤,也消散了很多,
他想家了。
他想那个温润如玉的女人,她,还好吗?
情不自禁,志远抬起手来,在那块华贵的手表上,轻轻一吻。
“是时候,该回去了!”志远低声喃喃。
他当时悲愤,离家出走,现在想来,实在幼稚。
来这里,只为远。
但,这里,不是他的梦想。
他只为逃避而来。
然而,这段时间,他经历太多了。
一来,就挖死人。
这里,隔三差五,打群架,闹得人心惶惶。
工地上,又出了几宗事故。
他现在,懂了。
他明白了父亲常说的那句话:敬畏生命。
这里,既然不是梦想的地方,那,唯有离开。
他不能在此浪费时间,浪费美好年华。
还得回去。
书,还得读。
这是奶奶的遗愿,他必须完成。
到时候,他也可以选择自己的专业,做自己喜欢的事。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一个道理,这个世界,没有一技之长,很难立足。
一如他们这帮木工兄弟。
做木工,是一门技术,但,支模,这是粗糙活,做一段时间,就自然会,这算不得真正的木工。
这不算一技之长。
他还记得,有一天,林青拿着一份图纸给他看,问他是否看懂,他只能摇头。
他才知道,专业的重要性。
就如他练拳。
然而,这个世界变了,拳头,是打不出什么名堂来的,最重要的,还是用知识武装头脑。
无论如何,先回去,把学业完成,以后的事,再做决定。
那时候,他才有畅想理想的资本。
一根烟熄灭,天光乍亮。
遥远的天际,开始泛白起来,一轮红日,渐渐升起。
“哇!远哥,日出了!”刘大林兴奋地大叫起来。
“这里经常夜班,天天有得看,有什么好稀奇的!”志远抬起手表,看了一眼,已经快六点钟了。
“不是,快下班了嘛!”刘大林笑着说道。
“走!回去!”志远站起身来。
“啊?”刘大林一愣,“到六点了?”
“嗯!”志远迈开脚步。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工地,路上,买了几根油条,边吃边走,回到长江南路。
“回来喽!”刚到宿舍门口,刘大林大喊起来。
门开了,志远二人却僵在原地。
宿舍里,一群人,包括林青在内,每个人垂头丧气,坐在床边,沉默不语。
“发生什么事了?”志远皱眉,问道。
若是以往,他们白班的话,这个时候,大家应该洗漱好,准备出发了。
此时此刻,看他们的模样,甚至,衣服都没换,这哪里是要去上班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