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通译(1 / 2)

李阎面不改色,悄无声息地把手指从男子的眼皮移到了人中上面,重重地叹息了一声,然后转身。

“怎么了,邓兄弟。”

邓天雄铁塔似的壮汉,虽然有伤在身,标枪一样的站姿依然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我们逮住了一个细作,可能是倭寇。”

“既然是倭寇,砍了便是,何必跟我说。”

李阎淡淡一笑。

“刀下留人!刀下留人!”

李阎把眼光一转,说话的是个穿着淡蓝色布衫,头戴圆底纱帽的男子,三十许岁,瘦弱得一阵风就可以吹倒似的。

他被两名明军架着,跌跌撞撞地推搡过来。

李阎之前对六人使用了黄巾符咒,其中有三人和邓天雄一样,已经恢复了行动能力,剩下两人伤情也稳定下来,养个几日,不会再有大碍。

“这人躲在木桶里,我揭开盖子,他张嘴就是倭话。”

邓天雄指着男子。

“天兵明鉴,天兵明鉴。”

那人体弱筛糠,脸上冷汗直流:“小人是汉城府的通译,是跟随查副总兵一路来到平壤的啊。”

李阎打量了他一眼。

“你懂倭语?”

提到本行,男子似乎冷静了许多,他看了一眼问话的年轻人。

身材削瘦,高颧骨,双眼亮如大星,半身灰色箭袖,开裂的腿裙血污交错。

他定了定神,白净的脸上显出几分儒雅:“小人自幼随父出海,莫说倭话,就是红胡子的鬼语,我也略知一二。”

李阎的脸上绽放出笑容,挥手让身后的明军松开他的肩膀。

“不知道兄台怎么称呼?”

“小人自幼深慕汉家文化,本家姓宋名基,因为家中排行老二,取昆仲叔季之意,故而取名宋仲基。”

“好名字。”

李阎拍了拍男子的肩膀。

“宋通译,敌腹之中,弟兄只想寻条生路,我等意欲南下归营,这一路上,还要劳烦先生了。”

“好说,好说。”宋仲基一躬到地,心中却暗暗叫苦。

盖子揭开那一刻,他本以为被倭寇发现,这才用倭语大声呼救,没想到却是明军。

明国军队虽是友军不假,但是大多对朝鲜国人态度傲慢,这几个丘八更是胆大包天,竟然想在眼下倭寇已经基本攻陷朝鲜全境的情况下还要强行归营。简直当现在占据平壤城的小西行长是死人。

眼下落到这般田地,宋通译对明军不乏怨怼,一路上对朝鲜军队之脆弱冷嘲热讽,到头来还不是一触即溃?现在还要拉着自己送死。

心中虽然跳着脚的骂街,可脸上这位通译官可是丝毫不显。

眼前这人一看就是心狠手辣之辈。现在面子上还算恭谨,自己若是稍微不知趣,人家真翻脸宰了自己,还不是跟宰小鸡子一样容易?

李阎凑到邓天雄的身边,低声说着:“天雄,你盯着他,我们人生地不熟,想要活命少不得这人,他要是敢跑,格杀勿论。”

问题是他也没让宋通译走开,说话的时候时不时瞟他一眼,像是“盯着他”“格杀勿论”这样的字眼顺着风就传到了宋通译的耳朵里,听得他浑身上下凉飕飕的,脸上还要保持微笑从容。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偌大战场上,李阎几人找到了二十多个活口,却只归拢了九个人,其他要么伤势太重,要么行动不便,只能放弃。

这里头有的人还算硬气,有的人却痛哭流涕苦苦哀求,李阎面上冷硬,邓天雄却牙关紧咬。

加上李阎自己,十人里面能走路的有七个,轮流搀扶三个伤员。这些人都是伤疲之身,万万经不得搏杀,一旦遭遇倭寇,李阎就白费了功夫,可一旦养好伤势,作战能力绝不是一个人单打独斗能与之匹敌的。

一行十人。趁着初生阳光融化积雪,往山脚去了。

……

”砰砰砰……”

柴门露出一张脸来,四十出头,满脸风霜。

宋通译咽了一口唾沫,用带着平壤口音的朝鲜话说道:

“老丈,我们是大明的军队,是来打倭寇的,你……”

男人听到大明两个字的时候,已经用力压紧门板,语气惶恐:

”去别家,你不要害我……”

李阎虽然听不懂,但也不是白痴。胳膊肘往上一顶,脸上冷笑起来。

“怕是由不得你。”

一个村夫怎么可能跟老于搏杀,又经过姑获鸟强化的李阎角力,门板猛地被推开,村夫跌了一个跟头。屋里头传来妇人的惊呼声音。

一个个军衣汉子鱼贯而入,大多佩着兵刃,身上带着浓重的血腥气,那村夫一开始还拿起了砧板上的菜刀,被模样凶悍的邓天雄眼睛一瞪,吓得菜刀跌落。

里屋有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应该是这人的妻子女儿。

刚及豆蔻的女孩缩在炕角瑟瑟发抖,年长的妇人一个头磕在地上,不住讨饶。

“说给他听,我们是官军,不是倭寇,弟兄受了伤,想讨一碗热水而已。”

李阎冷着脸对宋通译说道,“不耍花样,不伤人命。”

宋仲基把妇人搀扶起来,叽里咕噜地说了半天。这户人家才定了定神。

“几位兄弟,谁身上带着碎银子?”

几个军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名个子矮小的士卒忽然说道。

“俺娘给俺打了一个长生锁,是足银的。”

这人叫王生,虽然不似邓天雄有高达70的军技,却有一个名叫天视地听术的技能,是一把侦查的好手。

“拿来。”

王生乖乖地把东西递了过去,自从李阎显示出一手神奇的气愈术救了大伙性命,几名军汉便以这位总旗大人唯首是瞻了。

李阎掂量了掂量,分量不轻。

他把长生锁放到妇人手里,回头给邓天雄说。

“四处找找,有什么吃的,或者用得着的东西,都拿出来。”

说着他让邓天雄俯身过来。

“要是有碎银子,也拿一些,多少你自己算,王生这长命锁值不少钱,咱别亏了。”

邓天雄点点头,一阵翻箱倒柜。

其他军汉进了屋子,围坐成门板边上,显得有些拘谨。

老妇人看了看手里的银锁,用牙齿咬了咬。又看了一眼自从进屋,就老老实实蹲在一边的军汉,眼神闪烁了一会儿,转身进了厨房。

李阎看着满身伤疲的大伙,心中像是有一颗弦紧紧绷着。

这一行要突出重围,大不易。

“宋通译,你叫这老汉给我们找几身衣服,算在我刚才给的银锁里面。”

宋仲基又叽里咕噜地说了半天,好一会儿才拿来两身粗布衣服过来。

“人家家里也不富裕,就这两身了。”宋通译强笑着。

李阎刚要张嘴,一名扒着门缝的校尉忽然低声喝道。

“大人,有倭贼!”

宋通译吓得手心一抖,手里的衣服就要落地,被李阎接住。

“王生,你扶着伤重的兄弟进后厨,其他人下地窖,天雄,跟我把衣服换上。”

李阎语速极快,却有条不紊,几句话说完,九名士卒像是上足了润滑油的发条迅速行动了起来。

不多时,里屋只剩下老汉父女,宋通译,邓天雄,和李阎五个人。

一阵放肆的谈笑声音逐渐逼近。

“砰!”

木板被重重地砸了一下。

“¥”

门口的人怒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