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了,若无南郡首倡的堆肥沤肥之法,让每亩地多了半石收成,百姓可能早就被田租重赋逼得活不下去,连关中都生出盗寇来了!
在书信中发完火后,张苍也冷静了下来,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他现在要集中精力,搞好今年的量入为出,不能再让财政继续亏空,也不能再将损失转嫁到百姓身上!
但看着今年皇帝陛下筹备要做的诸多事项,张苍的太阳穴,又开始发疼了。
本来,他希望三十一年,朝廷能消停消停,但树欲宁而风不止,初春时,因为月氏王子杀人被判死刑一案,秦和月氏的关系破裂了,月氏王频繁与匈奴冒顿单于接洽,似乎是想捡起冒顿提议的“三胡结盟共抗强秦”这计划。
在李信的提议下,秦始皇决定先发制人,于二月底时发檄文,谴责月氏王教子不当,且背弃藩属之盟,以李信为将,发兵卒、民夫共十万伐月氏!
如今两月时间过去了,西边捷报频传,李信在黑水之畔大败月氏王,斩首数千级。秦始皇大喜,将战场所在地命名为“武威”,李信率部在那里休整,准备进一步进攻月氏的首都昭武城。
虽然匈奴冒顿单于派人袭击了秦军在居延泽的小城,屠尽戍卒,烧毁城邑,但北地郡尉章邯也在与之周旋,阻止匈奴支援月氏……
与此同时,与月氏世代有仇的乌孙部在秦朝商贾的劝说下,赫然投秦,开始袭击月氏西北,月氏没有匈奴那样宽广的纵深,一时间进退维谷。
如此看来,这场战争,至迟到夏末,便能取得胜利。
咸阳各官署一片欢欣鼓舞,唯独治粟内史的官吏们都苦着脸,就算一切顺利,此去河西千里迢迢,去年好不容易收上来的钱粮,眼下却如流水般飞出去。
更让人战栗的是,秦始皇听闻西方捷报后,决定等李信灭月氏后,秋初天凉时,便要开始自己屡屡推迟的东巡计划!
一天下,扫六合,破匈奴,灭月氏,这些事情当真是旷古绝伦,他比三皇五帝,更有资格封禅!
得知这个消息后,张苍心脏都要骤停了,他颤抖着手,算了笔账:征月氏,耗费了治粟内史三分之一的财政收入,剩下的已经入不敷出。
他禀报治粟内史道:“若不想咸阳官吏发不出俸禄,东巡封禅,就只能由少府出钱!”
但少府那边,也叫苦不迭,说各地征讨、道路至少是一年便罢,但少府承担的骊山陵工程,却已经持续了十多年。
虽然秦始皇有心求仙长生不死,但也做着两手准备,打造自己的死后世界。
随着陛下称皇帝,骊山陵的规格也一再扩大,添加的花样越来越多:比如要烧制一等一比例,面目形态活灵活现的兵马俑守卫皇陵;比如要让地宫的庞大华丽,不亚于咸阳宫;比如要炼制水银,比拟为百川江河大海,使陵墓上具天文,下具地理。
那巨大的墓坑,俨然变成了一个满口獠牙,塞多少钱都吃不饱的狰狞怪物!
治粟内史和少府两个单位的领导一合计,发现彼此都已技穷,哪怕让郡县再加征口钱,也补不上今年的大窟窿,于是就只能想新招。
少府监想到一个妙招:“如今南方多有种蔗、熬糖者,巴郡巴氏以此复富,南郡糖氏也家累千金,南楚之地的豪贵,也常以此牟利,红糖在各郡县都颇受喜爱,甚至能远销西域,高价卖给诸胡君,吾等不如请求陛下,请仿照酒、盐之事,将各郡红糖工坊收归国有,官府专营!”
他们也是逼急了,要开始打方兴未艾的糖业主意。这几年,北方应付沉重的徭役征发,经济有些凋敝,但南方却因为糖业的带动,变得兴旺起来,只是苦于人口不足,南方的种植园主们,开始叫嚣对西南夷和百越发动战争,掠夺奴隶。
张苍在旁边听着,为黑夫默哀了一下。所有人都知道,那所谓的南郡糖氏,就是黑夫家,几乎控制了豫章、南郡的糖业。但黑夫却严格勒令家人,不得出这两地,顶多在其他地方开了几家亏本的分店,没有疯狂扩张。
也正因为黑夫的低调和克制,朝廷才对此容忍,直到现在,少府被逼无奈后,才决定宰这头尚未养肥的羊。
就在治粟内史和少府决定,即便狠狠得罪黑夫,也要推行此事时,四月底,一个从胶东传来的消息,却让两家都不好动手了……
“胶东郡守言,在黄县曲成乡,发现了一个大金矿!请少府批准,设官采之,并立刻从临淄调拨兵卒两千,入驻曲成,谨防豪长、黔首盗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