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墙倒众人推,朱敬伦仅仅只是把侯进和张千山关起来,都没有关进大牢,只是关在他们自己的家里,文武百官的弹劾就接连不断,甚至让朱敬伦看到了一个跟以前不一样的侯进。
“侯进有八个老婆。”
他年薪一万两,养的起。
“侯进不学无术,在军校中以大老粗自居,甚以为美。”
侯进以前不识字,朱敬伦始终对军官的文化知识很重视,军校中专门有识字班,是最低级的课程,需要上的军官,甚至士兵只要申请,无仗可打的时候,都可以去上一期,但是侯进始终不去学不说,还常常以自己不识字为荣。
“侯进常以天子兄弟自居,自觉身份尊贵,目中无人,常有怨忿之语。”
侯进确实目中无人,跟他资历相当的军官中,他看不起任何人,包括见到黑狗也是呼来喝去,完全没有俩人平级的概念。
但最严重的还是:“侯进贪墨军饷!喝兵血!”
“这是谁送来的?郑金!我知道这个人,大洪军的统领。怎么侯进贪墨军饷,还贪墨到大洪军中去了?”
朱敬伦叹道。
他在军队中实行的是专业化的财务制度,发军饷的是财务部,都是文职,甚至不常驻,只在发饷的时候,去军中一趟,跟士兵也好,军官也好,一般没什么交情。
财务部的账册是一年一查,而且往往会到军队中跟士兵核实,理论上不可能会有克扣军饷的情况发生。
侯进也不是财务官,他们怎么有条件克扣军饷?
“皇上,逼索!”
方山在一旁轻轻点道。
朱敬伦看他说的认真,这才翻开弹劾的奏折仔细看了起来。
越看心里越不舒服,他对自己建立的一套制度本来是很有信心的,认为堵住了军官克扣的渠道,但他们没发克扣,却能逼索。侯进的方法是,军饷发到士兵手里之后,他派亲信挨个军营去收孝敬,基本上一个兵的三分之一军饷得上交给他。
还能有这种方法,朱敬伦简直对这些人搜刮的手段有些惊叹了,把心思都用到这上面,这样的军队还能好吗?
“消息确实吗?”
朱敬伦确认道。
方山点头:“已经派人去核实过了,不但有大洪军,还有肇庆军,八旗兵在广東的时候也时常孝敬。”
朱敬伦有些坐不住了,这已经不是一两只部队的问题了,范围牵扯的相当大,侯进过去是新安军的统领,新安军的士兵都是新安人,朱敬伦在新安经营许久,跟新安当地人关系复杂,侯进还不敢把手插进新安军中,但是大洪军、肇庆军这些后期收复的农民军和绿营兵、团练武装,他就敢放胆去逼索了,八旗兵更是受到排挤,他也没有放过。
相对于新安军、五坑军这样的主力,这些军队又都是杂牌,军饷本来就低,普通士兵最多3两银子,会使步枪的5两,八旗更是全都是3两,根本没给他们装备步枪,等于一个士兵每个月至少要给侯进孝敬一两银子。
问题如果仅此而已那还罢了,关键是他开了一个坏头,他向各军逼索,那么各级军官肯定往下摊派,甚至有样学样的也喝兵血,这样的军队不可能有什么战斗力,这等于是挖朱敬伦的跟脚。
朱敬伦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吧。”
方山说这些情况属实,朱敬伦相信,在这点上他不敢骗朱敬伦,但为什么之前方山不说,朱敬伦绝对不相信他是最近才察觉到的,为什么之前朱敬伦一点消息都没收到,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来跟朱敬伦汇报或者告状,而是等到侯进犯下错误之后,所有的弹劾都来了,墙倒众人推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恐怕是有人故意操作的,他们知道小错误打不到侯进,所以他们必须等一个最好的时机,将侯进所犯的错误,一下子全都兜出来,就好像打总攻一样,非常有策略。
这说明一个很可怕的问题,在朱敬伦的政府中,已经形成了一股倒侯派,在他的政府中已经出现了派系。
要是换做一般的皇帝,可能要吃不下饭了,没有一个皇帝希望看到自己的臣子组成小团体,甚至还在算计皇帝本人,每当发现这种苗头的时候,都是用雷霆手段直接掐灭,为此不惜兴大狱,株连九族。
但朱敬伦也只是意外了一下,他并不担心这种事,因为古往今来所有的政坛,肯定会存在派系,不管你多么严格的限制,也不过是将明面上的关系,逼到暗中去了而已,有派系很正常,有派系斗争更正常不过,不需要为此大惊小怪,只要他能把住一个度,那就是他建立的制度良好的制约着所有的权力,让权力不至于失控,就像现在这样,虽然他们玩弄了政治手段,但他们依然得在正常的范围内来运用权谋,而不会直接把刀子互相攻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