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来说,也不是坏事。”北宫叹道:“他对我一直心存怨恨,当年我让大光明寺将其软禁,就是希望佛光普照,他诵经念佛可以消除心中的怨恨。”
齐宁叹道:“他似乎对你恨意难消,虽然内力被废,但他却还说要重新修炼,有生之年,总要找你算账。”
北宫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恨一个人可以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辈子,爱一个人或许就那么一刹那间,莫非恨意比之爱意还要让人难以舍却?”
今日北宫破天荒和自己说这些话,齐宁还真是大感意外。
他毕竟是大宗师,处于尘世之巅,自然不可能向人轻易透露自己所思所想。
忽然间,齐宁却感觉比起另外两位大宗师,北宫更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他虽然看似喜怒不显于色,但内心显然还是存留着常人的喜怒哀乐。
也正因为他是大宗师,不会轻易向人透露心思,所有的事情只能压抑在自己的心中,无法向人诉说,一个人的喜怒无法找到宣泄口,其实也是一种极为痛苦的折磨。
几位大宗师心知肚明,一场大战或许很快就会降临,在大战之前,北宫显然是想找人吐露自己的愁闷,而齐宁显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齐宁既知北宫心情,终是壮着胆子问道:“剑神,我能不能问一个不该问的问题?”
“你说!”
“据我所知,暮野王来自南疆。”齐宁轻声道:“南疆地处偏远,为何他会对你存有如此深入骨髓的恨意?”
北宫沉默着,良久之后才道:“我幼年之时,与母亲相依为命,我那时只有一个心思,此生能够让自己变得强大,天地之下,无人能够欺负我们母子。”淡淡一笑:“齐家老宅那间院子你进去过,我小的时候,在院子里发现了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剑,不知是谁丢在那里,那是我第一次知道时间有这样的兵器,那也是我幼时唯一的同伴。”
齐
宁心中惊讶,暗想原来北宫连城竟然是这般与剑结缘。
但想到当时北宫连城所处的环境,那把铁剑自然是北宫唯一的玩具,终日与剑为伴,自然就与剑结下了不解之缘。
“此后,我便将自己的生命献给了剑道。”北宫缓缓道:“我前半生一直在摸索剑道的真谛,对我而言,普天之下没有任何事情比找寻剑道有意义,所以我从不在意任何人的感受,也因此会伤害到许多人。”
齐宁心中感叹,暗想北宫能说出这样的话,就已经从大宗师的境界重新回到了人间。
“我这一辈子最遗憾的是无法照顾我的母亲。”北宫声音很轻,似乎在对齐宁诉说,又似乎是在自语:“但最对不住的却是另一个女人。”
齐宁没有说话,但已经肯定,北宫口中的“她”,必然是暮家姑娘,对暮家姑娘,北宫不是遗憾,而是对不住。
“暮野王对我心存怨恨,只因为他以为他的姊姊是因我而死。”北宫轻叹道:“事实上,蒹葭也确实是因我而死。”
“蒹葭?”齐宁一怔。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北宫轻吟道:“蒹葭本是低贱的水草,南疆的风俗,取命之时,名字越是低贱,就越好养活。”
齐宁微微点头,他这是一次知道那暮家姑娘的名姓,轻声问道:“她她是怎么过世的?可是患病故去?”
北宫没有回答,只是凝望着海面,良久不语。
他不说话,齐宁也不好多问,只是站在北宫身侧,心想看来北宫对于暮蒹葭还是心存愧意,也难怪暮野王几次三番寻仇,北宫虽然伤了他,却并没有杀他,以北宫的实力,要杀死暮野王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若是厌恶暮野王给自己带来麻烦,北宫完全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他没有杀暮野王,终归是内心深处也是觉得对不住暮野王。
“一个人往山巅上攀登的时候,一心想着到达巅峰,并不在意陪伴身边的那些人和事。”许久之后,北宫忽然道:“直到登上了山顶,环顾四周,发现那些曾经在自己身边的人都已经消失,高处不胜寒,并非是因为山巅上真的寒冷,而是因为登上山巅付出的代价太大,曾经拥有的一切,都被作为代价丢失,等到失去之后,才发现那些本就是最为珍贵的东西。”说到此处,北宫瞥了齐宁一眼,轻声道:“莫要伤害关心你的人,也莫要为了自己的私欲,放弃自己拥有的东西。”
齐宁点头道:“我明白了!”
北宫淡淡一笑,没有再说话,而是转身,单手背负身后,缓步离去,此时暮色降临,天地之间一片昏暗,看着北宫的背影,齐宁忽然感觉这位大宗师孤单而落寞,形单影只。
北宫的话,齐宁当然明白意思。
也许让北宫回到当年,他会做出另外一个选择,也许他不会成为大宗师,但他所拥有的,显然比成为大宗师更有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