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十几年,法家就通过法律、制度以及刀剑,深刻的改变了整个社会。
司马迁作为太史令之子,他当然清楚这些历史沿革。
但他心里,却还是不懂,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假如说,仇商是法家和秦做出来的事情,那么汉室为何会继承这个制度?为何天下人都不喜欢商人?
但他终究是没敢问。
刘彻倒是知道为什么,但他也不会说。
望着司马迁,刘彻摆摆手,道:“卿去一次龙城罢……五月龙城之会之前,卿到了龙城的话,龙城会告诉爱卿答案的……”
司马迁闻言点点头,再拜道:“诺!”
“对了……”刘彻忽然转身对他道:“爱卿此行,可否帮朕一个忙?”
司马迁连忙跪下来说道:“请陛下吩咐……”
“朕想编纂一本《水经注》,记录天下山川河流,叙述古今地理变迁,卿既然想走一次天下,不若替朕开这个头……所过郡县,皆查勘河流、山川之向,寻访故事,录为书册,如何?”
刘彻早就想动手,组织国家的力量,对天下进行一次大规模测绘了。
但问题是,这样的工程,太过于庞大了。
可能耗资也有些大,所以,一直没有下定决心。
但现在,司马迁既然打算游历天下,那借他之手看一看,此事所需要的时间和工作量吧。
司马迁闻言,却是高兴不已,拜道:“谨从陛下之命!”
《水经注》?这样的工作,立刻就激起了司马迁内心深处的雄心和豪情。
“好了,卿自去准备吧……”刘彻笑着拍拍司马迁的肩膀,然后就在侍卫们的簇拥下离开此地。
司马迁恭着身子,目送天子离开,然后挠挠头。
今天的变故,确实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而且,有着太多未解之事。
好在,司马迁虽然年少,但是,他有个好爹和好老师。
特别是他老师司马季主,曾经走遍天下,见惯了世间善恶,而且学识渊博,几乎无所不通。
怀揣着内心的疑问,司马迁回到石渠阁,立刻拜见老师。
跟往常一般,司马季主此时正在假寐。
他年纪大了,而且,这两年一直忙于测绘天文,绘制星图,是以此时的司马季主已经是垂垂老矣,再不复当年的健朗。
但是,他却是满足的。
因为在将死之前,他终于完成了自己的心愿。
《天官书》十六册,共三十余万字,有星图两百余副,罗列三垣二十八宿,记录了上千颗人类肉眼可见的星辰位置。
更重要的是——通过他的努力,包括星辰家、建除家、阴阳家等二十一个天文学派,都将自己珍藏的密卷提供给了司马季主,使得他可以完整的罗列和注释这些不同派系的人对于天文的见解和理解。
当然了,在这个过程里,自然少不得要学习一下子夏先生,笔则笔,削则削,去芜存菁。
然而,无论如何,这样依然是前所未有的壮举。
从此以后,无论方士神棍,还是后世的天文学家,都得喊他祖师爷了。
司马迁的到来,让司马季主颇为高兴,对于这个弟子,他非常喜爱。
在收了司马迁为弟子后,司马季主就宣布不再收徒了。
这意味着,他认可并且决定让司马迁来当他的衣钵传人,也就是所谓的关门弟子。
“老师……”司马迁对着自己的师长长身而拜,道:“方才陛下来了石渠阁……弟子去见过了陛下……”
“嗯……”司马季主睁眼问道:“陛下与你说了何事?”
司马迁于是将方才的事情,都原原本本的与自己老师说了。
旁人做这种事情,是很犯忌讳的,甚至说不定要掉脑袋。
但司马迁身份特殊,因为他是史官,且司马季主也算得上史官。
是以,他们两人之间,可以谈论这些事情。
毕竟,这是历史记录者的特权。
司马季主听完,长叹一声,道:“吾知陛下的意思了……”
作为从汉初开始就一直活跃到今天的人,司马季主当然清楚,一些事情的内幕和缘故。
但他更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说的。
而且,说了也没有用。
因为没有亲身经历,亲眼目睹,是很难理解通透的。
譬如这商贾之事。
天下的学者和有名的贤大夫、贵族,都厌恶和排斥商贾。
乃至于包括他司马季主在内,也是不喜商贾。
这自然是有道理的。
而且,也不仅仅是商贾会做坏事什么的。
事实上,司马季主这一辈子,走南闯北,见过最卑鄙的士大夫,也见过道德高尚的商人。
他早就清楚了一个真理——人有好坏,君子也有伪君子和真君子的区别。
但如今,无论真君子还是伪君子,却都在排斥和厌恶商贾。
这其中的原因,哪会如此简单?
“陛下既命你去龙城,那你就去龙城寻找答案吧!”司马季主笑着道:“不过,为师有一语寄你:你去了龙城,不要去看龙城发生的事情,只需要去想这些事情会带来什么样的变化就可以了……”
“嗯……”司马迁却是满眼的不解。
“痴儿!”司马季主呵呵一笑,他最喜欢司马迁的地方,就在于此子有一颗赤子之心,求知之心。
这是这个世界上多数人所不具备的。
即使当年贾谊贾长沙,在司马季主眼中,也没有这样的特质。
而司马季主确信,只要自己的这个弟子,一直保持这样的心态,将来,他的成就必定会高于自己。
“去吧!去吧!”司马季主微笑着鼓励自己的弟子:“龙城之会,很快就要开始了,你快些去准备启程吧!”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