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七十节 收编(1 / 2)

我要做皇帝 要离刺荆轲 11593 字 1个月前

当刘彻带着程郑婴出现在关中的擅权们面前时,这些平日里习惯了和官府打交道的老油条们闻到了一些不太好的味道。

“那是谁?”有人悄悄的议论起来。

作为官商,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些家伙比像当官的更像商人,而官僚自然会对一切新人新事万分敏感。

尤其时像刘彻的身份,身为太子,不出意外,假以时日必然登基成为这个国家真正的主宰!

这些人怎么能不关注呢?

但是,这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人能给出答案。

毕竟他们是擅权,工作需要将他们限制在一个个狭小的地域,平时基本不大可能会离开自己的辖区。

说老实话,也就是这次刘彻下令让他们来上林苑,他们中的许多人才第一次认识了这么多的同行,相互‘交流’了许多心得。

刘彻却是微微笑着看着这些擅权。

通过与程郑婴的交谈,让刘彻知道了一个事情——那就是在蜀郡,最起码,程郑婴控制的擅权,其实大部分不是程郑婴的族人。

根据程郑婴所说,要培养出一个擅权,相当困难。

不止要有能力,还得有人望!

因为所有的擅权都是通过当地市集的商铺选举产生的。

虽然可以勾结地方官强行任命一个擅权。

但是,假如派去的是个纨绔子弟,成天斗鸡走狗,不务正业,也不能维护当地商人的权益,甚至会有损当地商人的权益,那么,不管这个擅权背后站的是谁,也肯定hold不住场面,一旦惹起众怒,地方上的商人去求地方的三老出面,跟朝廷小报告,那一切就都完了!

是以,一般的擅权,其实都是各个家族的家奴中的优秀人才或者干脆就是通过联姻方式,从外部吸取血液,补充进家族内部的。

至于家族内部?

安逸和富庶的生活,早就把大部分的家族后辈变成了纨绔子弟。

即使侥幸出了一个可造之材,那肯定是放在身边精心栽培,作为继承人培养,那里可能随便丢出去,放到一个县去做土皇帝?

虽然关中与蜀郡,生存方式不同,环境也不同。

但刘彻相信,在场的大部分擅权,应该也跟蜀郡的擅权差不多。

因此,与其说他们是某某家族的人。

倒不如说,他们与所属的家族不过是各取所需。

大家族靠着他们,获取地方的利益,垄断某些产业,而他们则在该家族的羽翼慢慢长大,等待着破茧化蝶的那一刻。

在汉室的历史上,有着太多的这样的榜样了。

譬如,最初大名鼎鼎的季布为了活命,卖身给朱家做家奴,连名字都改了。

后来,有了名望之后,季布就破家而出,恢复本名。

嗯,季布的例子可能没什么代表性。

那么,马上就要登上历史舞台的灌夫,就很能说明,此时家奴与豪族之间的关系了。

灌夫最初是颖阴候灌婴的家臣之子,本姓张。

吴楚之乱中,灌夫以军功被拜为中郎将,从此就摆脱了颖阴候家族的控制。

又如后来的卫青,就是一个奴隶逆袭的经典,后来更娶了原先的女主人,简直励志无比!

这些例子都说明,即使是奴仆,也并不会真的甘心一辈子当奴仆。

他们也有自己的欲望,也有自己的追求。

尤其是,这些擅权们,根据程郑婴所说,每一个擅权都是商业的精英,精通算术,就是文学上的造诣,也不比一般官员差。

为了培养一个擅权,程郑婴自己就专门在家里请了许多有名望的大学者和地方上的贤达,给挑选出来的家奴上课。

也就是说,在刘彻面前的这八十五人,都是读过书的知识分子。

而人一旦读了书,自然心思就活了。

连后世明朝的宦官们读了书之后,都能操控皇帝,甚至背着皇帝干了一堆见不得人的事情,发展到巅峰更是出现了阉党……

宦官都知道给自己捞好处……

宦官也有自己的利益需求……

这些擅权就没有吗?

肯定有的!

只要是人,就不可能没有私心!

更何况,现在在他面前的是八十五个来自不同地方的不同商人。

唯利是图的商人!

这么想着,刘彻满面春风的对着擅权们道:“孤给诸位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名满天下的临邛大商贾——程郑婴,程郑先生!”

程郑婴闻言,朝着在场的人拱手致意,算是打了个招呼。

但擅权们却立刻就嗡嗡嗡的议论了起来。

“程郑婴?那个蜀郡的大铁商?”

“听说他不止卖铁呢……”有人悄悄的道:“我听人说,这人还有路子能弄到僰奴!”

“僰奴?”有人惊讶的道:“我曾在主家见过,据说一个僰奴就要数十金呢!”

刘彻看着这些人,嘴角微微一笑。

似程郑婴这种级别的巨商,果不其然,立刻就引起了关中擅权们的注意。

要知道,关中的商人是一个十分自闭同时强烈排外的群体。

任何外来的入侵,都会引发他们强烈的反弹!

这些年来,关中的商人及其背后的势力,可是没有一天不在怂恿朝廷要收缩函谷关的关防,对来自关东的商人,执行更加严格的盘查和安检措施,甚至,还有人呼吁要关闭函谷关,身为商人却自己呼吁要闭关,可见这些关中的商人,对自己的竞争能力是有多没信心!

而类似程郑婴这样拥有巨额财富的大商贾,一旦真的在汉室朝廷支持下,进入关中……

许多人立刻就不免心惊胆战了起来。

刘彻却笑着道:“诸位,洪范八政,一曰食,二曰货,书云:农不出则乏其食,工不出则乏其事,商不出则三宝绝,虞不出则财匮绝!可见商虽末业,却也不无裨益!”

刘彻也是没办法了,刘嫖把程郑婴丢过来,然后就不管了。

而他为了安抚刘嫖把刘彻原本准拿出来吊住这些擅权和他们背后势力胃口的白纸送给了刘嫖。

这样一来,他手里就没筹码可以交易了。

没办法,只能利用程郑婴了。

但程郑婴的商贾身份是个难题。

是以,刘彻不得不打着圣贤的招牌,来做这个开场白。

当今天下,《洪范》和《周书》的正确性虽然不如《尚书》《诗经》,但那也是第二档次的政治正确的典籍了,是汉室天子背书过的。

但无论如何,刘彻都开了一个头。

一个汉室历代太子和天子都没有表态过的头。

刘彻是汉室皇室第一个公开说出商人对国家‘不无裨益’的皇室高层!

‘不无裨益’,可以解释成有那么一点点贡献,但也可以解读成工商业也是国家经济结构中的一个组成部分。

这话听进在场的所有人耳中,立刻就震得他们的耳膜都有些发愣。

这个表态的影响,基本上就跟后世天朝第一次公开承认,私有经济也是国家经济组成的部分一样,马上就让人的神经都高度绷紧了。

在场的擅权们傻眼了。

刘彻也是没办法,他清楚他的这个表态会造成什么影响。

毫不夸张的说,明天他就得乖乖进宫去给皇帝老爹和大臣们解释解释,这个‘不无裨益’到底是怎么个不无裨益法。

但是,当下,话都出口了,刘彻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上了。

不过,他自然有他的想法和考虑。

这件事情,刘彻自然知道自己欠缺足够的考虑。

然而,这却是迟早要跨出去的一步。

想对商人收税,想进行盐铁国有化,就必须迈出这一步。

像小猪那样傻傻的粗暴的杀鸡取卵一样的经济策略,刘彻觉得,根本没必要!

现在说此话,比以后再说,要好得多!

最起码,即使真的招致疾风骤雨一般的批评,刘彻也能把头埋进沙子里当个鸵鸟,假装没说过这些话。

谁没有年少轻狂,口无遮拦的时候呢?

顶多,给老爹认个错,向大臣们道个歉,这事情也就过去了!

加之,现在的局势也比较适合说这样的话。

现在舆论的注意力都在刘彻刚刚抛出去的王命论以及丞相、大行、内史等职位的争夺上,一时半会还不会有人会有那么多精力来管太子说了什么。

正是基于这些考量,刘彻才大着胆子,迈出了这一步。

这一步迈出,刘彻就知道,前路肯定有荆棘,但再怎么样,他也要走两步看看。

当然,也就只有两步,再多,那刘彻肯定就疯掉了!

刘彻于是道:“程郑先生此次来见孤,是代表着临邛的卓先生,以及蜀郡数十万父老乡亲的殷切希望而来的,程郑先生与卓先生已经决定,共同捐资十万万钱,用于开凿褒斜道,打通褒水与斜水,连通蜀郡与关中,一旦褒斜道开通,至少可以灌溉附近五千顷土地,还能让蜀郡及关东的漕粮通过褒斜道输送到关中,可以预料,褒斜道一旦开通,整个关中基本都不虞再有粮荒!”

这个重磅炸弹一抛出,不止关中的擅权们傻眼了。

程郑婴也傻眼了。

十万万钱……

这是要了他的老命啊!

即使是与卓王孙分摊,恐怕把他们两个卖了估计也凑不出这么多钱来!

诚然,他与卓王孙的作坊和矿山,年产生铁数十万斤,加上从西南夷哪里贸易,进口特产什么的,利润也足够惊人,但是,一下子要拿出这么多钱出来,怎么可能?

这就好比后世某个大公司市值上千亿,但也不可能有上百亿的现金储备。

大凡商人,赚了钱,谁不是拿去再投资,买房置地什么的?

因而,程郑婴的手都开始颤抖了。

错非刘彻是太子,他的身家性命都掌握在刘彻手里,程郑婴真想破口大骂。

但下一刻,他就听到了刘彻的低声叮嘱:“程郑先生勿慌,孤不会让先生吃亏,更不会让先生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来的……”

这么一听,程郑婴心里多少才有了些安慰。

然而,再一想,那么多钱,终究还是要从他袋子里出,他心里多少是很肉疼的。

“罢了,罢了,就当是个买命钱吧……”程郑婴在心里摇摇头,其实这么多年来,他在贿赂官员和宦官等方面,也差不多花掉了价值相当的金钱。

这么一想,心里顿时就舒坦了。

更何况,还能顺便把老对头卓王孙也给拉下马……

刘彻却是不动声色。

卓王孙跟程郑婴吃掉了邓通那么多的产业,等于是从汉室的身上挖走了一大块肥肉!

要说刘彻心里能好受,那才叫见鬼了!

只是,暂时,卓王孙跟程郑婴,都不能动。

因为暂时还没有能替代这两人掌管那个庞大的工业帝国的人选。

所以,先从他们身上拿回一些损失再说。

十万万钱,是刘彻经过衡量后得出的一个数字。

这笔钱绝对足够整个褒斜道工程的勘探施工。

小猪挖褒斜道失败,技术上的原因是一个,耗费巨大则是另外一个原因了。

想想看,秦人在百余年前都能在渭河上架起长达数百米,可供六骑并行的渭河三桥,秦长城恢宏无比,秦代的工程技术达到了一个前铁器时代的巅峰。

作为秦代的继承者,汉室的工程技术也差不多那里去。

迄今为止,秦人修建的直道和驰道,汉室朝廷都一直在进行维护和修缮。

历代天子帝陵工程,更是复杂无比,规模宏大,譬如霸陵,把整个大山都掏空了。

真要下定决心,技术上的问题是可以排除的。

刘彻就记得,东汉时期,褒斜道工程竣工,从此打通了关中和蜀郡的水上交通。

东汉的工程技术,可未必比现在先进到哪里去!

更何况,东汉政府还是一个跛脚政府,无论从动员能力还是掌控能力,东汉都拍马赶不上西汉。

既然东汉能搞定,西汉自然也应该能搞定。

最多不过多花钱嘛!

最重要的是,刘彻想通过这一次主导褒斜道工程,展示给这个的时代的精英政治家和统治者们另一种工程建设方式。

反正花的不是汉室朝廷的钱,不管刘彻怎么胡闹,也不会有人意见。

而一旦成功,毫无疑问,这将给整个天下做了一个相当正确的示范。

这个示范,就好比后世天朝改开之初的深圳之于整个天朝。

自古以来的例子都证明了,我们的先人,对于优秀制度和有利的政策的接受能力和学习能力,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想象。

譬如商君变法成功,即使商鞅身死,而其所立下的制度却从此没有改变过。

秦朝灭亡了,但它的政治结构和法律却被稍稍改动后就成了汉室的制度。

在两汉时期建立起来的政治和经济制度也一直被后世沿用。

隋唐时期的三省六部制和科举制度更是成为之后历朝历代的标杆。

由此可见,我们的先人,奉行的一直就是实用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