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去见朱大典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的事了,这位堂堂中都凤阳巡抚在寒风中瑟缩的直等的耐心进去,火从心起,甚至已经打好了腹稿,该如何参劾这位目中无人,桀骜不驯的镇虏侯。籍由着愤怒与不平,原本对三卫军的戒惧之心反而又被压了下去。
正当他已经丧失了最后一点耐心的时候,李信终于带着几名亲兵从军阵里奔了出来,这就更让凤阳巡抚朱大典心中不满。因为,按照当下的礼节,凡与此种情况,李信应该鸣炮欢迎,同时派心腹大将为前导,将其迎进大营。然后,李信本人再视亲疏远近选择在何处相迎。而似眼前这般不声不响的只带着十几个人就一窝蜂的奔了出来,则是明显的慢待之举。
其实朱大典实则错怪了李信,他对这一套地方上的官员迎来送往的繁文缛节一窍不通,在他看来能亲身出迎,已经是放低姿态的一种表现了。说起来,这也怪李信没有按照惯例,聘请专职的幕僚师爷有一定的关系。他总觉得这些人很多时候并出不上多少力气,反倒在官场的潜规则中起到了极坏的作用,因此极为重视用人的李信便不想使用这些有可能败坏具体事由之人。
也正是因为如此,李信疏于官场礼数,又没有详知个中关节的人从旁提醒,以此得罪同僚也就变得不可避免。正如眼前这朱大典,原本李信冒险举兵而来,几乎是冒死救援凤阳府,最终阴差阳错之下革左五营的大军终于撤走,凤阳府也因此而解围。身为凤阳巡抚的朱大典于公于私都应该对李信这个救命恩人感恩戴德才是,可事实却恰恰相反,朱大典不但认为李信在此战中没有尺寸之功,而返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起到了极坏的作用。
这其中固然有贺一龙从中挑唆的因素,而李信也不是全然没有解释的机会,以前嫌尽释。然而坏事就坏事在李信不通官场的那一套繁文缛节,竟就此失去了一次绝佳的届时机会。且不但如此,朱大典对李信的误会也因此而继续加深。
李信盛情相邀朱大典入营,朱大典的态度已经变的极为冷淡,甚至连虚应都省却了。刚一见面,便询问李信此来凤阳的意图,语气极为不善。这让李信由不得一愣,心道这朱大典怎么说话语气如此不善,难道自己在何处得罪了此人?难道只因为自己迎接来迟之故?
想来想去也只有迎接来迟这一条,于是李信便因着有愧在先忍下了朱大典近似挑衅的言语行为,再次盛情相邀。
朱大典上下打量着李信,却见其并没有三头六臂,而且表面上的态度似乎也谦恭的很,和此前的行为大相径庭。只是李信的隐忍并没能赢得这位凤阳巡抚的好感,反而在心里给他暗暗下了一个,心机颇深的评价。这个心机颇深如果用在武将身上,再与桀骜不驯结合起来,那就绝然是个坏极了的评价。
朱大典此时对三卫军的疑虑戒惧已经尽数打消,眼看着李信并不是鲁莽之徒,也就是说此人根本就不会做出那种不计后果的蠢事。因此,也更不会下令大军强行与贺一龙为难,只要凡事占了一个理字,便有极大的可能压他一头。再不济,朱大典手中也还是有杀手锏的,到了万不得已之时,一样可以一本参上去,在皇帝面前告这厮一状。就算皇帝偏袒此人,内阁的老头子们也绝不会纵容李信。关于内阁一直与李信为难的消息,朱大典虽然身在淮扬,也是多有听说的。
于是,朱大典鼻子冷哼了一声,又继续问李信的来意。这回不但语气加重,而且几乎已经明白的指责李信带兵到凤阳府有多余且扰民的嫌疑。这一番指责让李信大为不满,但还是碍于自己失礼在先,于是仍旧低调隐忍,谦逊的解释了一番自己是如何带兵追击流贼,又是如何在临淮大败刘希尧,最后以三卫军主力由水路突进,最后会师在凤阳府城之下。
李信在言语中并没有把吓退革左五营马守应等人的功劳揽在自家身上,毕竟如此往自己脸上贴金,大有王婆卖瓜的嫌疑,况且李信也自问三卫军的所作所为有目共睹,就算自己不说,又有谁不知道呢?
在这个消息闭塞的时代,很多事情的真相很容易便会被埋没。李信高估了朱大典对事态的判断能力,亦或是说他没有意识到朱大典心中对自己的芥蒂究竟出自哪里,因此这一番交代落在了朱大典的心中则实实在在的又一次起到了相反的效果。
听罢李信的自述,朱大典心中暗暗冷笑,心道李信啊李信,这等明目张胆的张冠李戴,贪别人之功为己有,还真是脸皮厚啊。在朱大典看来,以区区千人就敢和上万人,上十万人硬拼,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的事情。除非三千人的主将脑袋有毛病,或者他根本就是情报失误,指挥失误,误打误撞才不小心撞了进来。等到发现之时,再想逃跑已经悔之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