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帐之中点了一盏昏黄如豆的油灯,米琰一个人端坐其中,怀中如揣了十头小鹿东奔西撞却不敢表现出来,生怕有人于暗中窥伺泄了自己的底气。鞑子既不杀他,也不和他商议谈判之事,对方究竟是如何想的?
种种纠结想法就像一条毒蛇在冲他吐着鲜红的信子,却不张口下嘴,他不知道毒蛇何时要咬他,也不知道毒蛇何时才离去。致命的危险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都可能落下,这种高度紧张的刺激,竟使得疲惫已极的米琰双眼圆睁,毫无困意。
直到天色转亮,东方泛起了鱼肚白,米琰坐的腰杆都僵硬生疼了,终于有人来传话,说有人肯见他了。对方显然是个汉人,汉话说的很地道,甚至有些山东口音,米琰跟着此人在清军营地中拐了一阵,来到一处并不甚宽敞的蒙古里,只见一名全身棉甲的魁梧大汉端坐正中。
“大明朝使者米琰,见过将军!”
对方既不自报身份,也不开口询问,米琰为了避免尴尬之后先行开口行礼,这总不会错的。果然,对方干笑了两声,用生硬的汉话问道:“你在明朝军中是个什么官?”
米琰感受到了对方言语中的戏弄,愤然道:“在下何职何官与将军何干?在下代表的是大明朝征西前将军山西镇总兵官,我家将军欲与贵军谈判,还请贵军主将拨冗一见!”
言下之意竟是我代表的乃是大明朝的征西前将军,只能说与你家主将,多余的就别问那么多了!
棉甲汉子勃然大怒,伸出巴掌大的手掌一把就拍在面前的桌案上,顿时便是一声爆响。
“大胆南蛮,信不信我宰了你?”
米琰此时反倒不怕了,挺直了胸脯,冷然道:“都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不是在下浪言,恐怕将军没这个权力吧?”
这话将那棉甲汉子噎得说不出话来,额头青筋暴起,猛然间唰的一声抽出腰间钢刀,便要上前。突然帐后有人呵斥,“鄂尔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鄂尔泰就像一只斗败的公鸡,立时蔫了下来。随着声音还未落地,帐后的帘子被挑开,一名长眉细目的高大汉子走了进来,径自就坐于帐中。先前还嚣张无比的鄂尔泰则像受气的小媳妇一样,小心翼翼的侍立一旁。
“使者请就坐!”
米琰仔细端详这长眉细目的高大汉子,一身雍容气派,显然不是寻常人,再看那之前狐假虎威,叫做鄂尔泰之人此时判若两人的神态,更觉此人身份不浅。
有奴仆端来了凳子,米琰先谢过然后才就坐。
长眉细目的汉子迟迟不进入正题,东拉西扯说闲话,米琰只能暗暗着急,有心问问对方究竟是不是做主之人,又心有顾虑。按照汉人的规矩,初次面见身份地位比自己高的人,是绝不能亲自询问台甫的,要么之前自己做足了准备,要么由第三人转述。
米琰不清楚究竟是鞑子乃话外之人,不懂上下之礼,还是他们有意为之。他的耐心终于被磨光了,开门见山劈头便说:“两军交战在即,你我何必如此假模假式,敞开了说吧,李大将军欲与贵军主将拜音图固山额真叙一叙旧,不知贵军固山额真可有空闲,拨冗一见?”
与此同时,米琰又从怀中掏出了李信的亲笔书信,双手捧着,起身上前,放到那长眉细目汉子桌案之前,然后又退了回去。
“这是李将军与贵军固山额真的亲笔信,请代为转呈!”
直觉告诉米琰眼前这人虽有气度,但身上的贵气却多过威势,如果奴酋皇太极是个善将将之人,绝然不会用这种人为主将,是以豁出去了。
长眉细目的汉子尴尬一笑,竟实言相告。
“先生果真双目如炬,阿巴泰佩服,先生可回去敬告贵军李将军,拜音图固山额真不胜荣幸,愿意与他叙旧,至于地点么,便选在圪儿海北岸的一处河口,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