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里灯还没关,厕所里还有人洗漱。
沈昼叶坐在下铺,床上铺着星星用腿把被子蹬开。
沈昼叶所住的312宿舍条件的确比男生那边要好不少,只是房间稍微小些。但宿舍小在北方城市,完全算不上缺点,因为宿舍越小暖气越热越温暖。这宿舍虽有六张床,却只住了四个人,余下两张床用于女孩们放行李,更有一个独立卫生间带一个只能流冷水的花洒。
沈昼叶住在靠门的下铺。
住在她上铺的女孩叫姜英,是高二理科班的一个学霸,此时正从床上探出头,将脑袋靠在冰冷的栏杆上听歌,忽而眼角余光扫到沈昼叶的床,当即就是一愣。
“昼叶”姜英摘下一只耳机,朝床下看,好奇地问道:“你床上那是什么”
沈昼叶看了一眼,有点羞耻地说:“五岁时候开始用的被罩”
她的被罩是纯棉的材质,上面印着nasa的ogo,已经洗得发白。航天总署是所有孩子的梦,沈昼叶小时候曾经跟着父母与学校一起去参观过,出来时在纪念品商店抱着印着深蓝圈圈的床上四件套不撒手,非得买回家不行。
至今,已经睡了快十年了。
姜英笑着问:“nasa”
沈昼叶点了点头:“很小的时候去玩,在那里买的周边挺久了,都洗白了,但是我不舍得扔。”
姜英哈哈笑了出来,又温柔道:“大概是说明长情吧。”
长情。
沈昼叶微微一怔,觉得长情这两个字,与她放在一起,十分违和。
然后姜英翻了回去,接着灯啪地一声灭了,黑暗降临在这寝室里,唯有各个人床上亮着莹莹的、玩手机的光。
黑暗中,沈昼叶簌簌地钻进了她的小被筒,将她抱了多年的兔子布偶拽进了自己的怀里。
沈昼叶一向喜欢蹭着东西睡,并在那时候东想西想。
这只兔子布偶陪伴了她多年。
从沈昼叶有记忆时起,她的这只兔子就陪伴在她的身侧,它是沈昼叶抱着睡得破破烂烂的安全毯,里面浸透了令她安心的味道。
这小兔子在她牙牙学步时就陪在她的身侧,是她拆卸家里电视的晶体管的见证者,见证了她翻上屋顶将自制的风力发电机安在房顶,令暖黄的灯泡中淌过颤抖的电流,钨丝在大风骤起的夜中亮起。
这布偶曾与奶里奶气的小姑娘一起玩过家家,与她一起回过国,在小主人小学入学的前夜蹭过她的鼻梁,见证过小姑娘与父母吵架后的抽泣,见证过她去毕业舞会的夜晚,见证了她十二岁的初潮。
如今它在小主人十五岁的夜晚,用小小的纽扣眼儿贴在待长大成人的小姑娘,绯红的眼皮上。
姑娘的心跳犹如隐约雷鸣万叶铮然作响。
却又柔软得如同初春四月,细雨洒落花前。
咚一声,又咚地一声。
陈啸之,他会喜欢我吗
明明只是简单的五个字,明明只是在心里滚一遍而已,沈昼叶心中却还是像烟火般爆裂开来一束花。
她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想起那个在大雨天救下她的少年。在黑暗中抓住她的、少年的手。
他们走过的,回荡着音乐广播的校园。傍晚的出租车里,他像星辰一般闪烁的双眼。在考场外外等待的身影。水木年华。麦芽糖、酸奶和夜市。
披在她身上的,温暖的外套。
学会了笨拙道歉的、总是让她感到安心的男孩。
陈啸之喜欢我吗
沈昼叶人生第一次,模糊地想。
他对我好的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他对别人也这样好过么,我是特别的么他会喜欢我身上的哪一点我的聪慧还是我的外表爸爸告诉过我,他爱妈妈的眼睛,因为里面有不屈的火焰,他也会像爸爸爱妈妈一样,喜欢我的眼睛么
十五岁的沈昼叶蜷缩在被子里,心跳如雷鸣,耳根都在发红。
他会觉得我漂亮吗
梁乐:“”
梁乐极其勉强地问:“沈昼叶,你确定,想从我这里知道这问题的答案”
清晨的阳光洒满课桌,沈昼叶朝门口看了一眼,确定陈啸之还没进来,然后用力地点了点头。
梁乐撑着脸,坐在沈昼叶的身边,上下左右看了沈昼叶一圈,勉为其难地说:
“你啊长得不算差劲吧。”
沈昼叶:“”
“不差劲,”梁乐毒辣地说:“但是比起林青霞差远了。”
沈昼叶拍着桌子怒道:“我和林青霞能比吗”
梁乐懒洋洋地说:“那不就完事了,我欣赏女人的颜值仅限林青霞。你不要越级碰瓷了。”
沈昼叶:“”
算了,不该问他,沈昼叶叹了口气。
片刻的沉默后,沈昼叶又扭扭捏捏地开口:“所以,学长,我哪里长得比较好看鸭”
梁乐眉头一皱:“哈”
沈昼叶托着自己的脸,凑过去给梁乐看,笑眯眯地说:“对,就是问你呀学长。你提供一点作为男生的意见。作为男生,你觉得我哪里比较好看”
梁乐:“”
梁乐那表情简直是24k纯金的嫌弃。
沈昼叶毫不怀疑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梁学长喷成个花瓜然而她特别想知道这问题的答案,便固执地眨了眨眼睛。
梁乐表情像打翻了调色板似的,甚至带着一丝想逃离的痛苦,道:“你他妈这种破问题问我有什么用”
可梁乐还没说完,沈昼叶就以眼角余光,瞄到陈啸之走进了班里。
下一秒,沈昼叶几乎是触电般,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梁乐:“”
然后,沈昼叶小小声地,甜丝丝地说:“学长,一会儿再告诉我欧。”
梁乐:“”
是个人都能察觉出其中的不自然。
冬日阳光煦暖,陈啸之走到自己位置上坐下,拉开了包链,开始将书包里的东西一样样地朝书包里放。他没回头,校服领子里露出件深灰色的卫衣,性感高挺的鼻梁只剩一个剪影。
梁乐难以置信地看看正在收拾东西的陈啸之,又看看沈昼叶:
“你你他妈认真的”
沈昼叶可怜地眨巴了一下眼睛,搓了搓爪子,像是在他不要说话了。
梁乐:“”
梁乐恨铁不成钢,抄起自己的学案,砰地揍了一下沈昼叶的脑壳。
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
梁乐愤怒地心想
cho复赛,与预赛不同,是超出高中物理高考大纲的。
在cho复赛时的试题,会有相当一部分大学物理,甚至大学以上的内容。而其决赛时甚至还会有一些未被纳入教材的新概念、最新的研究结果,并询问同学们对这些成果的理解与应用。
因此这次的理论课,据说会和先前完全不同。
那时风在外面呼啸,破旧的教室窗户被吹得咕咚作响,沈昼叶本来期待的是一个中年的、训练有素的竞赛名师,按照中年理科男定律,这个老师有85以上的可能谢顶,极有可能还有个鼓鼓的肚子。
沈昼叶甚至还和梁乐打了个赌,就赌老师的发型是地中海,还是地方支援中央。
可是那老师走进来时,全班都愣住了。
这位老师年事已高,一头白发白得如霜似雪。他个高清瘦,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深灰色夹克衫,戴一架金边眼镜,走到讲台前站定,风骨如刀。
沈昼叶愣愣地:“哇。”
梁乐压低了声音:“我感觉这不是个普通老师”
下一秒,那老人温和笑道:“同学们好,看到你们这些年轻的面孔真不错,我是真的,很久没看到这么有生机活力的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