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周健良一拱手,本能地就想劝阻。谁料史弘肇却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把眉头一皱,低声断喝,“别啰嗦,让新增加的弟兄回去休息。总共才一千多步路程,一百人和两百人,能有什么分别?”
“是!”亲军都指挥使周健良不敢抗命,只好按照史弘肇要求,让自己的副手何穹,带着今天早晨多增加的那一百护卫打道回府。
见史弘肇如此替自己着想,开封府尹刘铢也满脸感动。又以下属身份,向史弘肇行了礼,随即挺起胸脯,大声保证,“枢密大人放心,属下也不是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只要属下有一口气在,这汴梁城内,就没人能碰到您半根寒毛!”
说罢,将胳膊一抬,居然又去替史弘肇牵战马缰绳。
史弘肇虽然倨傲,却怎么可能让当朝一品大员,做自己的马童?赶紧抬手拍了对方胳膊一巴掌,笑着数落:“行了,子衡,别装模做样了,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老夫今天如果真的让你牵了马,明天咱们大汉国,就得成为全天下的笑话!”
“嘿嘿,嘿嘿,将军心肠好,就是知道体贴我们这些小兵崽子!”刘铢的脸色又是一红,躬下身,像偷糖饼吃被抓到的晚辈一样,大拍史弘肇马屁。
史弘肇心中,顿时又想起了当初领着此人冲锋陷阵时的情景,笑了笑,轻轻挥手,“行了,既然你目的达到了,就回去做事吧。开封府尹,可不是什么闲差!”
“属下,属下今天也打算去参加朝议,虽然属下愚钝,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但,但至少能替大人您壮壮声威。”刘铢满脸堆笑,再度表明姿态。
史弘肇最近正觉得自己对汴梁的控制力大不如以前,见刘铢居然如此热情,便不愿冷了此人的心。略作沉吟,笑着点头,“也罢,咱们两个一起走走。反正还来得及。也有些日子,没跟你坐在一起喝酒了!”
刘铢立刻打蛇随棍上,媚笑着回应,“可不是么,自打李守贞造反之后,大人您就忙得脚不沾地。我们这些属下,有时,有时真的不敢去打扰您!”
“该来就来,老夫又不会把你丢出门外去!”史弘肇看了他一眼,笑着摇头。
对方曾经在他麾下效力多年,虽然算不上是铁杆心腹,袍泽之谊却也颇深。因此,谈着谈着,彼此之间就再也感觉不到丝毫的隔阂。特别是说到先帝刘知远生前,带领大家伙一起驱逐契丹人的壮举,那种与子同仇的感觉,竟然再度涌了满胸。
只可惜,从史弘肇府邸,到皇宫的距离实在太短。还没等二人说尽了兴,队伍的正前方,已经出现了朱红色的宫门。
“跟老夫进去,散了朝,咱们再一起喝酒!”对门口的禁军将领看都不看,史弘肇向刘铢吩咐了一句,随即带着亲卫,直接穿门而入。一直走到了宣政殿前三十步处,才又挥了下手,让周健良带着亲兵们,在殿前的空地上整队候命。然后迈动双腿,大步走上了汉白玉铺就的台阶。
八名级别在三品以上的中书省和枢密院官员,紧随其后。开封府尹刘铢,则非常谦卑地,跟在了整个队伍的尾部。宣政殿内,小皇帝刘承佑已经起身迎接,宰相杨邠,吏部尚书苏逢吉,以及其他一些早就到了的文武大员,也笑呵呵地转过了面孔。
一切如常,史弘肇顿时松了一口气,微笑着迈过宣政殿的门槛。楠木做的门槛有些旧了,裂开的木钎,恰巧挂住了他的官袍后摆。
“该修一下了!每年那么多钱,也不知道皇上都花到了什么地方!”史弘肇皱了皱眉,侧过头,打算吩咐身后的中书舍人路汶记下此事,散朝后找有司拨专款维护皇宫。眼角的余光,却恰恰看到开封府尹刘铢,正像幽灵一般朝自己飘了过来。
“子衡——”双眉之间的区域猛地一麻,他果断侧身闪避,同时将双手握成了拳头。还没等手臂蓄满力气,耳侧忽然又吹过来数道寒风,几支弩箭,从小皇帝的御座后,疾飞而至。
“砰!砰!”青羌瘊子甲,能挡住弩箭的利刃,却卸不去弩杆上的巨力。史弘肇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被两支手臂粗的弩箭,送上了半空。圆睁的双目中,他看到中书舍人路汶和两名枢密院官员,被另外几支巨弩带着,从自己身下飞过,鲜血像瀑布般,撒满了汉白玉台阶。台阶上,开封府尹刘铢,手持一把短刀大开杀戒,凡是从他身边跑过的官员,无论文武,一刀一个,皆被其剁翻在地。
“杀,杀光他们!”顾不得自身安危,史弘肇在半空中发出怒吼。他的亲兵们,的确已经拔出兵器,冲向了宣政殿大门。然而,大队大队的禁军,却从宣政殿两侧,从防火的水缸后,从供官员们休息的厢房里,从一切可能藏身的地方,蚂蚁般涌了出来,将他的亲兵们,迅速吞没在冰冷的刀光当中。
注1:何进,东汉末年的权臣,何太后的哥哥。被太监张让等人,假托何太后的名义召入后宫,然后以关门打狗的方式乱刀砍死。
注2:曹髦,魏文帝曹丕之孙,因为不满司马昭专权,所以带领一百多名心腹,在没有任何武将响应的情况下,直接杀向了司马昭的府邸。结果被司马昭麾下的爪牙击败,自己也惨死街头。